現(xiàn)下他當然已死而無憾。

    林若秋無話可說了，只含著一腔慍怒拂袖而去，在門外她看到了正趕來算賬的魏安，手里還捏著幾條踩扁了的蜈蚣——顯然是要與那苗疆大夫理論清楚的。

    他見林若秋一臉怒容，反倒打心眼里高興起來，“娘娘是來為微臣打抱不平的么？”

    很傻很天真，這種人怎么配做大古的對手，只怕大古瞧都瞧不上他，才只用幾條小蟲小懲大誡而已。

    舉手之勞罷了，林若秋自然愿意平息紛爭，因點點頭道：“他不會再為難你了?！?/br>
    若皇帝真的有三長兩短，大古的項上人頭都保不住，自然不可能去和一個新手為難。

    胡卓聽了這番安慰，頓覺內(nèi)心陶陶然，溜須拍馬一通之后，方才得意離去——有淑妃娘娘作保，他自然無須害怕競爭對手。

    林若秋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凈室，里頭已升起裊裊白煙，皇帝正在寬衣，一見她便嗔道：“朕方才遣人尋你，也不知你去處?！?/br>
    林若秋輕車熟路地上前為他除下腰帶，一面笑道：“臣妾去了古先生處?！?/br>
    楚鎮(zhèn)神色不變，“哦？他跟你說了什么？”

    還挺會裝的，放在往常，林若秋定會捶他兩下，可逢到這樣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她卻沒了心情，“陛下仍然要瞞著臣妾么？”

    楚鎮(zhèn)沉默，“你都知道了？”

    林若秋點頭，一張臉郁悶得像晴雨表，連帶著為皇帝擦身的手都軟綿綿毫無力氣。

    她實在想不通楚鎮(zhèn)為何要這樣做，她并非一個會被情愛所左右的女人，他理應(yīng)知道，哪怕什么都不改變，她也愿意服侍他一輩子；何況兩人連孩子都有了，他還在擔心什么，怕皇權(quán)旁落？

    在林若秋看來，這種冒險十分不值得，也十分愚蠢。

    楚鎮(zhèn)卻捏著她的手輕輕道：“若朕真的成了殘廢，連路都走不了了，你會棄朕而去么？”

    林若秋不假思索的道：“自然不會?！?/br>
    “那不就成了，”楚鎮(zhèn)含笑揉了揉她的鼻子，“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朕為什么不可以試一試？”

    一直以來，這樁隱疾都是他的心病，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他必須正視它，而非留下終身遺憾；況且，若不能作為真正的男人給予心愛的女人幸福，這和對食有何分別，既如此，還不如讓魏安來做這個皇帝，反正一樣治理天下。

    唯有直面過去的陰影，他才能以足夠的坦然與自信來面對這張龍椅，也不辜負先帝所托，至于可能會有的后果……反正若秋是不會拋下他的，他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真到了最壞的局面，他相信自己亦能泰然處之。相反，若能成功，那將是他所做最正確的一件事。

    林若秋想象皇帝如嬰兒一般躺在床上、毫無自理之能的境況，驀然覺得幾分滑稽，心里倒不那么害怕了，再不濟，權(quán)當是多添了個孩子，反正她照顧楚瑛與景婳已經(jīng)很熟稔了，再多一個也能應(yīng)付得來。

    況且，真要那樣的話，皇帝或許就離不開她了，她完全不必擔心別的女人過來爭寵——未嘗不是一種甜蜜滋味，林若秋頭一次與病嬌的想法產(chǎn)生共鳴。

    楚鎮(zhèn)握著她光潔的手腕笑道：“如何，是不是好受多了？”

    靠這些苦中作樂的想象，林若秋總算平靜下來，甚至能跟皇帝打趣，“不管怎么說，魏安肯定比您先發(fā)病，他得幫您試藥呢?！?/br>
    這樣講貌似不大公平，可人都是自私的，林若秋慶幸皇家有這么一個萬惡的制度，或許通過觀察魏安的發(fā)病情況，她能夠提前預見蠱毒的危害——并找出對癥下藥的良方。

    誰知楚鎮(zhèn)輕輕搖頭道：“朕沒讓他試藥?！?/br>
    明知此事風險巨大，何必多拖累一個人？何況魏安服侍他多年，皇帝心里終究念著幾分舊情。

    “陛下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蠢材、糊涂蛋！”林若秋埋首于他肩頭，將眼淚鼻涕悉數(shù)蹭在他那件雪白的寢衣上。

    “誒，你別哭啊。”楚鎮(zhèn)感知著肩膀上傳來的重量，只覺十分無奈，他千算萬算，就是忘了叮囑大古保守秘密——可他以為這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呢，可見苗人實在不通禮數(shù)。

    肩膀上的啜泣聲漸漸平息，林若秋紅腫著眼皮抬頭道：“您可一定要好起來啊！”

    還不待男人回話，她便一臉認真道：“否則，妾就不讓婳婳認你做爹了?！?/br>
    楚鎮(zhèn)：？！

    這意思該不會要給孩子找個新爹吧？

    那他非好不可了。

    *

    比起皇帝那頭的悲喜交集，魏安這個剛指婚的新郎也沒好過到哪兒去，明明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心上人也答允他了，可他卻倏然發(fā)現(xiàn)：紅柳似乎對他格外淡漠。

    并非冷漠，而是淡漠。兩人偶然相逢，紅柳亦會停下來招呼一聲，說幾句話，如同點頭之交?？墒浅酥庠贌o其他，沒有傾訴衷腸，沒有柔情密語，仿佛兩人的關(guān)系止步于宮中同事。

    魏安確信絕非自己的錯覺，他再遲鈍，也該知道一個女子對他是熱情還是冷淡，從前在宮里也有不少宮娥向他這位紅人暗送秋波，唯獨眼前的這位似乎是走傲嬌款的。

    莫非是照民間的規(guī)矩，男女定親之后便該避而不見么？可紅柳并未刻意躲著他，她只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盁o視”了他。

    女人實在復雜，陛下當初是如何將林淑妃哄得服服帖帖的？

    魏安委實摸不著頭腦，又不敢親自去向陛下取經(jīng)，只得托進寶代為打聽，同是一家的比較方便說話，況且他看紅柳對其他人都好得很——唯獨對著他的時候像一座冰山，從里到外凍得人說不出話。

    誰知進寶到紅柳那里吃了個閉門羹，只好求到林淑妃跟前來。

    可林若秋也照樣沒法子，她雖然知曉紅柳的心事，可問題卻只有當事人能解決，她這個外人插不上話。而況，自從知曉魏安并未服藥，純粹是醉酒的緣故，林若秋難免有些瞧不起，這算是什么事呀？沒膽量表白，反倒仗著醉意行兇，也難怪紅柳生氣。

    就算是不懂戀愛的毛頭小子，也該遵循基本法，楚鎮(zhèn)當初與她談戀愛可沒這般遮遮掩掩的，照樣坦率的很。

    想到楚鎮(zhèn)，林若秋又是一陣沉默。哪怕默許了皇帝繼續(xù)服藥，可皇帝的病勢并未因此而好轉(zhuǎn)，卻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亦不見他身上出現(xiàn)惡病跡象，這令林若秋稍稍放心?？删褪沁@樣不好不壞的僵持著，才叫人越發(fā)煩躁，簡直懷疑先前所做的都是無用功，他們這般辛苦是為了什么？

    許是察覺到她郁悶的情緒，楚鎮(zhèn)提議去爬玉龍山，好緩解一下心情。來了這么久，他們卻甚少外出，終日待在屋里豈非悶得慌。

    這附近的山海拔都不算高，頂適合林若秋這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攀爬，可以享受登山的樂趣又不至于太過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