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梳妝篋中取出一枚黃銅制成的腰牌。

    躊躇再三，川兒還是上前對著床頭飛快地作了一揖，方才抽身離去。

    窗口漏入淡淡月色，照得室中一片幽涼孤寂，趙賢妃倏忽睜開眼，靜默地坐起身來。

    她從家中帶來的嬤嬤掌上燈，望著已空空如也的梳妝箱，嘆息道：“娘娘猜得不錯，他果然是不忠之人?！?/br>
    到底相處了多年，正如川兒了解她的秉性一樣，趙賢妃也一樣了解他，從萬壽節(jié)上瞧見他心不在焉的情狀，趙賢妃便起了疑心，終于讓她逮著今日這出。

    可她卻半點高興不起來。趙賢妃苦澀地笑道：“原來皇后讓本宮小心是這個意思?！?/br>
    這段時日，林若秋不僅自己宮中加強戒備，且叮囑她要格外警惕：如今瓊?cè)A殿與甘露殿兩處皆警衛(wèi)森嚴(yán)，唯一能被利用的地方，就只剩下披香殿了。

    趙賢妃原本覺得林若秋太過危言聳聽，可如今瞧來，分明卻被林氏料中了：內(nèi)鬼就出在她宮里，且是她身邊最為親近之人。

    嬤嬤瞧見她怏怏不樂的臉色，知她傷心，因勸道：“娘娘快別如此，好在咱們早已準(zhǔn)備，那對牌是假的，回頭自然牽連不到咱們身上，你只當(dāng)沒這個人就是了?！?/br>
    “晚了，”趙賢妃輕輕搖頭，凄然笑道，“對牌是真的，他沒有拿錯?！?/br>
    許是最后想賭一把，趙賢妃并未照原定計劃將對牌掉包，她也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何種結(jié)果：是川兒并非那內(nèi)jian、還是他最終會良心發(fā)現(xiàn)，顧及著她而不肯動手？到底是這些年的恩情，不見得說忘就忘罷。

    女人一輩子總要犯點蠢，而她卻是自作聰明。她原以為自己能賭贏，可最終還是輸了——滿盤皆輸。

    ☆、第175章 長夜

    嬤嬤并沒有太多吃驚, 這些年她日日看在眼里，趙賢妃對著皇帝毫無情意, 對那俊俏的小太監(jiān)卻能嬉笑怒罵、宜喜宜嗔，這要說沒什么，除非她老眼瞎了——她也是女人，她也曾經(jīng)年輕過。

    可要說有什么，卻也不至于，說白了不過是個沒根兒的太監(jiān)，再多的情意又能撒到哪兒去？既然皇帝不肯寵她, 賢妃娘娘從旁人身上得點慰藉也好, 橫豎這閹人挨不了娘娘身子, 鬧不出格來。

    可嬤嬤卻怎么也想不到, 趙賢妃沒交出身子，卻交出了自己的心，她是認(rèn)真的？

    看來是認(rèn)真的。

    望著對面人蒼白面容, 嬤嬤只能無力勸道：“真的就真的吧, 娘娘只當(dāng)是他偷去就成了，有趙家在，陛下不會將您怎么樣?！?/br>
    望了眼月光皎潔的窗外, 嬤嬤嘆道：“今晚上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收場，娘娘，您還是歇會兒吧,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咱們女人家有什么辦法呢？”

    趙賢妃沒有說話, 依舊如泥胎木塑般坐在床頭，許久都未挪動分毫。

    她仿佛已經(jīng)癡了。

    *

    瓊?cè)A殿里，林若秋正焦急的挪著步子，午后魏安才悄悄來過，告知她皇帝的一切布置，讓她在寢殿安心等候即可，可她怎么能靜得下來？

    內(nèi)心躁動，林若秋手里捧著茶，一下一下的緊抿著，好潤潤喉嚨。她不敢多喝，怕肚子里積水太多容易小解——小解沒什么丟臉的，可若是恰好外頭亂兵闖進來，她恐怕會成為第一個死在廁所里的皇后，那她還不如自裁呢。

    紅柳摸著她手里的杯盞已經(jīng)冷卻，于是另換了一壺?zé)崴畞恚謩竦溃骸澳锬锇残谋闶?，陛下計劃周詳，自然不會讓叛軍得逞的，再說，您已經(jīng)提醒過賢妃娘娘，他們開不了宮門，怎么敢闖進去？”

    林若秋苦笑道：“不怕萬一，就怕萬一?！?/br>
    人心一旦脆弱起來，比什么都容易攻破，她只怕趙賢妃會著了那內(nèi)jian的道——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趙賢妃自己都不知自己的處境如何危險，可旁人卻瞧得一清二楚。林若秋并不覺得這兩人有茍且之事，她只擔(dān)心趙賢妃認(rèn)得太真——男人和女人對真愛的定義本來就是兩回事。

    女人可以為愛付出一切，包括全部的生命，可對男人而言，再真的愛都不過是生活的調(diào)劑而已。

    哪怕林如秋跟楚鎮(zhèn)好得蜜里調(diào)油，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在楚鎮(zhèn)心中她并未超過事業(yè)的分量。而對趙賢妃的小狼狗而言，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wù)或許便是他的事業(yè)。

    紅柳勸道：“那也無妨，陛下已經(jīng)調(diào)遣趙家和李家的大軍在外接應(yīng)，那群賊子怎能勝過千軍萬馬？娘娘您安心等候捷報便是?！?/br>
    也對，齊王能不能勝，本來也跟一塊對牌無關(guān)，就算宮中內(nèi)應(yīng)弄不來對牌，他照樣有法子沖進宮門，這一仗總歸是要打的。

    知道退無可退，林若秋反倒覺得心情松散了些，她接過紅柳遞來的瓷盞飲了口，“加了白菊花和蜂蜜？”

    紅柳點頭，“奴婢見娘娘急得上火，這才自作主張，娘娘勿怪?！?/br>
    她一片真心為人，林若秋怎會怪她。蜂蜜并未完全掩蓋白菊花的苦澀，林若秋多嘗了兩口便皺起眉頭，但不得不承認(rèn)，苦味使她的神智平緩多了，也清醒多了。

    放下杯盞，林若秋問道：“本宮命你往安妃和李妃處遞的消息，可有及時送到？”

    紅柳點頭，“已經(jīng)辦好了?！?/br>
    林若秋稍稍放心，李薔是個聰明的，用不著她明說便知道該怎么做，至于安然那么個鬧騰性子，只怕愈嚴(yán)令禁止她愈得跑出來，還好她膽子小，林若秋讓進寶給她講些最近鬧鬼的傳聞，她便嚇得不敢則聲了——想到自己也會用鬼怪這一招來嚇唬人，林若秋便不禁好笑，大約真是為母則強，她覺得自己的膽子也越發(fā)變大了。

    已然安撫好宮中其余人等，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的事，林若秋輕輕撫摸袖中一把小銀剪子，鋒利的刃尖閃著雪亮的光，那是她平日拿來裁衣裳用的，必要時，也能成為傷人的利器——或是拼盡全力擊殺一兩個賊寇，或是用來結(jié)束她自己的生命。

    林若秋沒嘗過匕首插進心窩的滋味，或許是很疼的，可到了必要關(guān)頭，她想她也能拿出足夠膽色來，不為了成全貞潔烈婦的美名，只為了陪她心愛的男人共同赴死。

    紅柳早在她尋剪子的時候就已勸過，可見她神情決然，始終不改，只得嘆道：“娘娘您可曾想過，若您仙去，小皇子和小公主該如何生活？”

    這個林如秋自然早有盤算，齊王就算有膽子謀逆，也未必敢將皇帝的子孫悉數(shù)屠戮殆盡，人言可畏，他若想篡權(quán)，可得顧及朝野之聲，多半會好好留著景婳他們，甚至著意撫恤——表示他這位新帝多么寬慰。到那時，林若秋自會留下遺書，拜托安然和李薔好好照顧兩個孩子，好歹其父一個是當(dāng)朝尚書，一個是李家重臣，齊王不敢將她倆怎么樣。

    若齊王不敢篡位，只敢挾天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