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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沒有。”唯一的光源放在兩人中間,正對著塑料碗上凹凸的花紋,將本來浮夸的商標雕琢出了盧浮宮展品的效果。陷在陰影里的那個人動了動,浦亦揚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的另一只手一直揣在褲兜里。像是知道他在看哪里一般,閉著眼睛的人將那只手拿了出來,白皙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抓住了那一縷光線。浦亦揚看了一會才意識到,這不是向泓“抓”住了光線。他手里握著一把槍。烏黑的槍口擋住了那一束光,與這滿屋子的黑暗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浦亦揚吞了口泡面味的口水。“從七歲起,我就一直帶著它了?!毕蜚礃幼硬]有又想拿槍指他腦袋的打算。他把槍放在了茶幾上,就在泡面碗旁邊,就好像那根本不是槍,而是一個胡椒粉罐頭。浦亦揚認出了這就是他曾經(jīng)打過好幾次照面的左輪手槍。想必向泓是習慣性地在睡覺的地方放槍,剛才突然停電,一時緊張,便條件反射地將這玩意兒摸到了手里。如果不是積年累月地生活在恐懼之中,人是不會有這個反應的。何況是從七歲開始。這人以前過的都是什么日子?“是你mama教你這么做的?”他皺著眉問。“她?”向泓勾起嘴角,好像在笑,“那女人才不會管這個。我?guī)е?,是因為我在那一年,第一次開槍打了人。”浦亦揚震驚地看著那人。向泓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他直直地盯著那把槍,兩只眼睛睜得格外大,里面深陷著一重又一重的陰影:“那天晚上,我是跟老爺子一塊出去吃飯。有人要襲擊老爺子,我們?nèi)松伲麄內(nèi)硕?,我沒辦法,”他說著重重地喘了口氣,大概牙關咬得太緊,臉頰上的肌rou都隱隱凸起,“如果我不抓住這個,我就要死了。我一定會死?!?/br>他用力瞪著墻壁,就好像那里又出現(xiàn)了一群要殺他的人,薄薄的眼皮不斷地顫動著,可他就跟快要下鍋的魚一樣,還是死活不肯闔眼。“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我已經(jīng)死了,”他又重復了一遍,僵硬地轉過腦袋,看向浦亦揚,“我的叔叔,我的伯伯,他們都為了救我外公死了。他們的血,淌得滿地都是。我是那個人的外孫,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只能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地……”浦亦揚忍不住抓住了向泓的肩膀。他很想對那人說,這都過去了,叫對方不用再害怕,可他做不到。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噩夢,知道“沒事”這兩個字眼,對于真實體會過的慘痛來說,實在過于輕描淡寫了。“你知道血噴上臉是什么滋味么?”向泓低低說著,“你會被糊住視線,但你還是能看到那人在你面前蠕動,子彈穿過去的地方,你會看到一個洞,那是一個黑洞,你永遠都想象不到,原來那洞能有那么大,人能有那么多血?!?/br>“別說了,”浦亦揚啞著嗓子說,抓著向泓肩膀的手加了點力氣,“真的,你不用再想這些?!?/br>是黑暗的作用么?是不是每次只要坐在黑夜里,這人就會逼自己回溯一遍過去的那些痛苦,靠朝自己瘋狂地插刀子,來保持清醒,抵御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這手段未免也太殘暴了些。向泓猛地反手抓住了他。“所以,我不能失去FREE?!蹦腥搜劬锉虐l(fā)出了極盛的光亮,都辨不出是過于清醒,還是過于瘋狂,“我不能再回到過去?!?/br>在那一刻,浦亦揚突然明白了。他明白了FREE對這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向泓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拼命地努力,就為了甩脫與身俱來的那一半的烙印。他想做FREE的小向總,他不想做天龍幫的少幫主。FREE是這人的救命稻草,是旭日曙光,是讓他從黑暗中走向光明的希望。如果,如果他證明了遠航之星這個副本真的有問題,玩家因此而受傷,那么DELTA會怎樣,F(xiàn)REE又會怎樣?這個念頭猶如一盆三九寒天里的水,澆到了浦亦揚頭上。他看著他和向泓之間的那道光。白色的光線剛好穿過他們兩個人中間,就像劃出了一道楚河漢界。直到此時,他才想明白,那人在游戲里對他說的話的確切含義。他以為只要把話說開,不再遮遮掩掩,他是會讓對方理解草一叢他們的痛苦,來同他們站在一邊的。可是假如這只是他的天真幻想呢?畢竟他面前的這個人,其實并不是游戲里那個泰爾人。這人是FREE的總裁,是DELTA的所有者,他所說的造物主。他們的立場天然有著不可逾越的天塹。尤其是,萬一……萬一這一切本來就是刻意制造的大洪水?浦亦揚怔怔望著咫尺之外的人,脊背竟有些發(fā)抖。他知道自己打心眼里拒絕著這個猜想,他多么希望,這純屬他的大腦在肆意作亂,他可以憑著心底里的那一分感覺,去相信這人絕不可能那般冷血。他對自己說,你忘了么,這人曾經(jīng)撲向你保護你,也曾關心過炸彈之下游戲里不相干的玩家性命。可是……另一個聲音尖叫道,你又忘了么,這人曾經(jīng)拿槍指著你的腦袋,也曾揚言說草一叢受的苦是咎由自取。他手心全是冷汗,那個問題在舌尖滾來滾去,只要問出來了,他就能得到解脫。向泓,或者說一槍爆你,如若真相無法兩全,戰(zhàn)爭避無可避,你究竟會選擇站在哪一邊?是會幫我們一塊揭露事實,還是為了FREE而抹消一切,甚至就在這里,拿起這把槍,對準我的腦袋。只要你肯扣動扳機,就如你一而再再而三威脅著的那樣,你或許就能將一切對FREE的威脅扼殺在搖籃里。在這個黑得格外深沉的暗夜里,他坐在自家地板上,第一次嘗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他的胳膊肘碰到了面前的手機。那條萬丈溝壑一樣的白光忽地消失。緊接著,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新的銀白色的光點在他們面前一點點亮起,從桌上,從手邊,慢慢浮起來,直到懸在了頭頂半米處。稀稀落落的光點,組成了一片小小的星空,一米見方,熠熠流淌。“是新電腦的待機界面,”浦亦揚傻了會眼,回過神來,“和我的手機接通了?!?/br>向泓仰著腦袋,過了會,說了三個字:“還不賴?!?/br>浦亦揚呆呆地看著他。那個沐浴在星光下的人,他在笑。不是攻擊或者防御的冷笑,也不是故意擠出來的假笑,而是真正放松的輕笑。那原本過于削薄的嘴唇微微漾起了好看的彎弧,那弧細細的,就好像一條隱蔽的暗渠,里面盛著輕柔的月色,和一整個銀河。浦亦揚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猛子扎了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