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哭過，眼睛是紅的，鼻尖也有點紅。賴安世很久沒仔細看過他媽，他發(fā)現(xiàn)他媽那被風吹亂的頭發(fā)里有幾根銀絲，特別刺眼。

“安安，你可以跟他走?！焙芫谩卸嗑脹]聽到他媽叫他小名。

賴安世突然就哭了出來，這女人不要他了？不要就可以送人？

“安世，爸爸可以給你更好更穩(wěn)定的生活條件，讓爸爸……彌補你……”

“媽，你不要我了？”雙眼不受控制地涌出淚水。

“你跟著我吃過一頓熱飯還是喝過一口熱水？走吧都走吧?！彼麐屖种赴l(fā)抖地挾著煙，放嘴里狠狠抽了下，吐出的煙圈都在顫抖。

賴安世分明看見眼角有淚光。

明明是父子，可為什么沒有任何血濃于水的感覺？賴安世看著眼前的男青年。

一開始，賴安世的爸爸是真有點喜歡賴mama，可是沒有到非要在一起的地步。后來，動心的女人辭去了舞女的工作，帶著積蓄帶男人到現(xiàn)在的屋子里，以為可以從此恩愛到老。誰知道女人表現(xiàn)出來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讓男人受不了，又有朋友慫恿他去s市做生意，他帶了錢走了。

哪怕那時候女人有了六個月身孕。

生意是失敗了，不過他遇到了一個貴人，比他大五歲的童姐喜歡他，帶著他在s市結(jié)識行業(yè)老板，生意就這樣起死回生了。

他和賴mama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所以很順利地和童姐結(jié)婚了。童姐有個女兒，小賴安世三歲，一直住在國外的外婆家。

童姐不知道是開明還是心大，知道她的小男人在外還有個孩子就希望把孩子帶回來，找了私家偵探，一打聽就找到了賴安世。

“許項言！你他媽要帶走就趕緊的！要是讓安安受委屈老娘真的和你拼命！”在賴安世沉默的幾秒里，女人突然哭喊起來。

許項言，他叫許項言。賴安世在心里回味了一遍名字，然而真的只有一遍就不再去想了。

多年后賴安世很滿意幼稚的自己那時候做出的決定，他對爸爸所有的難受和幻想似乎都丟在當年他媽打他的一巴掌，都扇沒了。

“你回去吧，我和，和我媽在一起?！辟嚢彩肋€是有點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說媽。他無視橫空出世的父親，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要是覺得愧疚應(yīng)該負擔我們的生活費，還有，我們打算搬走了?！?/br>
不像這個年紀孩子說出的話，許項言吃驚地看著賴安世，再看看窗邊露出同樣表情的女人，才明白兩個大人對這孩子的態(tài)度第一時間都是難以置信的。

記憶里那個總是藏著淚水咬著嘴唇的小孩已經(jīng)變了。個頭躥到了一米六，或者不止，臉上是堅毅又淡然的表情，鼻峰是堅‘挺的，令整個輪廓不那么圓潤稚氣，處處展現(xiàn)了青春的力量，賴mama有一刻想落淚，她從來沒好好看過這孩子，什么時候悄悄地變懂事了？

懂事的太早因為生活逼的。

許項言沒有過激的言行，他后來又勸了賴安世很多，甚至搬出了協(xié)議，許諾簽名生效有法律效力。賴安世不懂這些，他不為所動心意已決。

他確實想搬走了，這小區(qū)是當年他mama生活不錯時買的，如今生活就很困難為什么還住開銷這么大的小區(qū)？

可是徐匯澤還沒回來，他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初中如果不在同一個學(xué)校，他怎么找到對方？

當晚，賴mama隨意束了發(fā)去做了頓飯，賴安世鼻尖一酸，他以為自己都不會難受了，沒想到他媽一頓飯就讓他原形畢露：他不過是個孩子。

第二天就看見客廳放著幾個行李袋，他媽又從屋里拖出一個袋子。

“你今天別去店里了，收完東西就搬?！彼麐層悬c累，聲音聽起來很快樂，大概是了了一件心事。

賴安世腦袋懵了，徐匯澤，還沒和徐匯澤聯(lián)系。

“我今天還沒和老板說?！彼摽诙觥?/br>
“就你那一小時兩塊二的搬運工不說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們搬哪？找好了？”

他媽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為老娘成天喝酒不會考慮生活？早讓我老姐妹打聽了，兩室一廳，離你以后的學(xué)校就兩個公交站，到時候你自行車買一部騎騎也好，省的浪費一元公交費?！?/br>
“以后的學(xué)校？”賴安世重點全在這。

“不是一中二中，就是個便宜點的。”

賴安世不說話，他的成績進一中也是前三名。

搬走也好，他聽說一中有很多公子哥是花高價進去的，他窮，不喜歡被他們比來比去。更不愿意遇到如瞿麥之類的人，對他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徐匯澤會在一中吧，他成績也不錯。

賴安世認命地幫他媽整理。

他媽帶他報道那天，身邊的學(xué)生都在打招呼，彼此都是從原來的小學(xué)升上來的，賴安世安靜地跟在他媽后面，擠過人群。

僑中的班級是按入學(xué)成績排的，他媽一開始在公告欄那搜尋“賴安世”，看了一分鐘無果。回頭罵：“你是不是考倒數(shù)了？”

聲音有點大，一起看公告的其它家長孩子都望向賴安世。

賴安世上前，手指指在左起第一行，輕聲道：“媽，在這?！?/br>
第一名：賴安世。

當下，母子倆享受到無數(shù)多的羨慕和贊嘆。

他媽很高興：“真是給我長臉了。”

一班的班主任是個長了些雀斑的女人，登記到賴安世，抬頭看了看：“你就是賴安世？你成績很好，我記得你?！?/br>
賴mama在這天笑了第二次。

回去的路上，賴mama果然帶他買了輛自行車：“老板，要今年流行的，最好的?！?/br>
賴安世一喜，卻擔憂了。賴mama曉得他擔憂什么，輕飄飄掃一眼一排自行車：“你媽現(xiàn)在的錢買這店都夠。許項言給我們匯了一百萬，以后每個月還匯生活費。”

一百萬是多少個零，賴安世肯定知道，窮太久了突然聽到這么多錢賴安世有點呼吸困難。

“那也得安排了用，你那工作要不……”他覺得說出來有點傷人。

“要不怎么？老娘早不干了。你趕緊念完書給我掙錢去。算了算了，你是讀書的料，得念多少年，我大概就沒享清福的命！”賴mama又不耐煩地說。

賴安世笑笑，挑自行車去了。

好幾個月沒看見徐匯澤，他回來找不到人會急哭吧？賴安世想，阿澤這個哭包。不過阿澤身邊朋友那么多，到新學(xué)校也會很開心，很快就忘了自己。

他媽果然沒再早歸晚出了，出租屋的聲音多了，因為他媽會一邊干活一邊叨叨：賣菜的阿婆年紀那么大還那么兇，我不過是多挑了一會兒菜。賴安世知道他媽肯定把人不新鮮的葉子也擇了。

還喜歡叨叨：物價都漲了，衛(wèi)生巾比以前貴了幾塊。

偶爾還嘆氣，手變糙了，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