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縣門口的十里長亭……

是從什么時候不一樣的呢？從娶了顧家姑奶奶開始的，對，就是那個時候。一下子，這世上，所有的尊重都撲面而來了。

縣里的官吏，來往的親戚，家中高高在上的族老。

在老家已經(jīng)了不得了，可來到京里才知道，顧這個姓氏代表了什么。就連進(jìn)京城的大門，他們都跟別人走的不是一個門。

進(jìn)來之后，三進(jìn)的宅子是白給的，宅子里的家具是小叔叔送的，一水的上等硬木，家里的擺設(shè)是小舅子給買的，甚至，出門的轎子，家里使喚的奴婢，這些都不用錢……人來了，便妥當(dāng)了。

當(dāng)然，除了這些好處，也不是沒有壞處的，自來上京，錢說以前交際的那些摯友，文友，似乎離他越來越遠(yuǎn)了，甚至下了帖子，見到人，旁人跟他的態(tài)度也是若即若離，說話都是半遮半掩。

先是不明白的，后他娘子又是抱歉，又是驕傲的說過一句話：

“……總是我連累了你，考上了又如何？考的再好，你也過不得尚書臺，那些人（莊成秀等）也不用你，不若便走家里的門蔭，先去中書做個舍人，好歹見天能見到陛下呢……”

先前聽了娘子這話，錢說也只是笑笑，可是，直至來到上京之后，他方知道，有的衙門他隨便進(jìn)了，可有的衙門，他這輩子都別想了……

這一下子，錢說總算是有些悟了，就像才將在門房一樣，他家才多少人，顧家又有多少人，赫赫揚(yáng)揚(yáng)一個大家族，人也分了三六九等，此種感覺滋味莫名，竟又是驕傲，又是忐忑，又是失落的。

他這番是借了媳婦的光了，難不成，以后也只能借媳婦的光了么？

坐在前面的顧瑾瑜心思一動，回頭看看錢說，錢說抬起頭，沖著他娘子笑笑，又做出賞景的樣子四處看了起來……

顧昭這東園，是從未對外開放過的，一般只是他跟阿潤來玩耍，有時候逛的累了，就在東園的“小洞天”，“水聲閣”那處歇息，只因這邊離那處暗道遠(yuǎn)，阿潤早朝十分不方便，如此就來的少些。

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皆是顧昭這些年親手養(yǎng)起來的，且從不借他人手。

將現(xiàn)代的理念與古代的園林結(jié)合在一起，那邊是處處美不勝收，眼都不夠用了。

穿竹廊，過水廊，上三曲橋，過五曲橋，又至九曲橋，下得橋去，卻是一處小碼頭，夫婦下了滑竿，上了一條小舟，一路撐桿而過，路過一處岸邊小軒的時候，那船上撐桿的船娘指著那項(xiàng)說，小侯爺往日便住在那里。

轉(zhuǎn)眼到了一處左右逢源之地，這夫婦下了小舟，面前便是一溜三間復(fù)室，又換得一幫小奴們一溜煙的抬著空桿子過來，轉(zhuǎn)眼將他們抬到中心島的一處源頭之地，放下他們便一溜煙兒的走了。

這對夫婦站在一處假山青石臺上，耳邊竟聽得泉水咕嘟之聲，聞聲看去，眼前竟有水軒一間，那里面砌著方井，井內(nèi)便有數(shù)眼小泉，咕嘟，咕嘟的大股大股的往外冒著泉水…

沒多久，山處拐角細(xì)仔小跑著迎出來，先問了姑奶奶好，又帶著他們一路往更深處走，走了一段，便又豁然開朗，北眺過去，又是一處五曲橋，橋那邊有木屋，屋前積水彌漫，水間倒影清澈，水岸上建著一排精致的木屋。

岸邊，小叔叔穿著一身暖色的夾襖，帶著一個軟帽，穿著鄉(xiāng)下老農(nóng)的軟草編的靴兒，正坐在一個小木凳上折騰呢！

仔細(xì)看去，他身邊還擺著一個小桌子，那桌子上放著幾個黑布墊底的托子，托子上擺滿了閃閃亮的幾排銀牌兒。

這小桌子邊上，擺著四五個大籠子，籠子里關(guān)著的竟然全是羽毛雪白，蹼子嫩黃的大鵝。

顧瑾瑜夫婦忙過去行禮，顧昭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搖晃，另外一只手下死死的還按著一只大鵝的鵝頸。

顧昭的表情很是親切，語氣很是親昵：“免了，免了！大侄女，侄女婿，我正忙著，忙完咱們才好坐下來說話?！?/br>
顧瑾瑜忙笑道：“瞧我們這眉眼，真是沒個高低，小叔叔難得有個清閑時候，我們還來打攪……”

顧昭臉上笑的猶如開花的卷子：“這話說的！這話說的！你是誰？我親親的大侄女兒，又不是外人！”

顧瑾瑜頓時心里便穩(wěn)妥了，她側(cè)臉看看自己相公，也是覺著面子里子都有了，便又問：“小叔叔身上可利落了？”

顧昭笑笑：“還有些咳，還得再吃兩劑就差不多了?！闭f罷，他又和顏悅色的對錢說道：“女婿還是那個樣子?！?/br>
錢說一躬到底道：“是?！?/br>
顧瑾瑜頓時有些惱羞，拍了他一下之后道：“小叔叔瞧瞧，他就是這樣的笨嘴拙舌的，如今可算好了，到了家里，小叔叔還要多多說說他才是。”

正說著，那邊跑來兩位下巴光滑，走路細(xì)碎的下奴捧過更小的木凳給他們坐下，又端過小桌，擺上小茶壺，小茶盞，放下便走了。

顧昭擺擺手，他們放敢坐下，沒人招待自己提了壺，倒了水，捧著小茶盞反復(fù)看著器具花色，只覺著這地方處處不同，著小物件都泛著一股子雅意。

顧瑾瑜用腳踢踢女婿，沖著自己小叔叔挑挑眉，又揚(yáng)揚(yáng)下巴，錢說一臉苦難的搖搖頭。

那邊顧昭語氣里含笑著問：“說什么小話呢？你家那塊餅?zāi)兀吭趺淳湍銈儊砹?？不該?。⊥站涂此宪f下跳的，你都來了……他不能不來?。俊?/br>
顧瑾瑜一撇嘴，見小叔叔親熱，她語氣難免嬌嗔了些：“他？小叔叔您可不知道，這都多少年沒見了，那沒良心的東西，真真恨死我了！我也是白疼了他一場，我就說一起來唄，人家倒好，死活是不來，還不許我來！”

顧昭失笑，搖搖頭插話道：“他敢來？你不知道，跟我生氣呢……”

“呦，他還有這個膽子？還敢跟您置氣？”

“嗯，可不！旁人都沒有這個膽，只他有！他呀……只能看到眼前三筷子菜的傻東西，里外人都不分不清了，虧我覺著他是個精明的，沒成想那是沒遇到事兒呢，遇到了才知道，那就是驢糞蛋蛋！”

顧瑾瑜忙道：“小叔叔多多擔(dān)待，他還小呢，我爹去得早，雖他現(xiàn)在看著是出息了，實(shí)實(shí)在在卻是幼年少了長輩兒的引導(dǎo)，見識短了些……”

顧昭沒留意的被鵝報復(fù)了一下，忙迅速抽手往后躲：“哎……別說他了，你們打哪里來？”

顧瑾瑜頓時尷尬了：“那什么……大伯伯家那邊來的，嫂子也想來的……”

“得！”顧昭笑著搖頭：“你是個做不得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