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著意推辭了很久，才打消村長的疑慮。

下山，估計又要被請去各個村干部的酒局，本來林文溪也不會推辭，作為林子偉的孩子，他早想過會有那么樣的時刻，他會代父親舉過酒杯，按照父親原本的計劃，他從紀夫大學畢業(yè)，就將去海外留學，回來會考公務員，一步一步向上攀爬，或者，也許會像陳婉馨一樣乘坐直升飛機，至于未來到底如何，林文溪不知道，大抵也就那樣了，只是一個閉合的環(huán)，他逃不出去，從來也沒想過要逃。

接過電話，林文溪忽然覺得肩上寒意沁人，風從門口灌進來，冷得他直打哆嗦，便檢查爐子，火正旺，可以燒燒熱水。

林文溪又想起去年寒冬臘月，自己洗了一個多月的冷水澡，竟然離奇地沒有感冒，想必這盛夏的風雨，也不能拿自己怎樣，不覺間，忽然又想起那個人，在洗漱間一邊洗冷水澡，一邊捏著嗓子學自己唱歌，想著，心頭有些尷尬。

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竟然是含著笑的。

林文溪對著鏡子擠眉弄眼，輕輕撫摸額頭，十八歲，褪去了一切青澀，嘴巴里也密密麻麻開始爬著一些胡茬，果然不似高中那會，人人稱贊的“玉面郎君”了。再抬頭，林文溪忽然發(fā)現(xiàn)，鏡子里除了自己，陡然又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第87章（我怕是做夢）歡喜冤家再聚首

林文溪的心口陡然下沉，來不及看他的長相，拿起鏡子前的剪刀，沖那人擺出生死相搏的姿態(tài)。

剪刀砰然落地，林文溪就知道，區(qū)區(qū)校門，怎么擋得住他。可是，他到底又是怎么找上來的？

三個多月不見，半個世紀的久遠，豆苗的燈光中，趙淵一襲雨衣，正隨著門口的風紛然揚起，身上穿著的，赫然便是初見時，他走入寢室的那件衣服，后來被林文溪鬼使神差偷偷拿了藏在自己的柜子深處，離開寢室時，卻一時來不及找尋。下身，是那件黑色運動長褲，褲腳泥水占滿，一雙黑色的球鞋，已然濕透。

“想過我沒有？”趙淵伸開雙臂。

“沒有！”林文溪轉(zhuǎn)過臉去。

“讓我看看小騙子的鼻子變長沒有?！壁w淵褪下雨衣，徑自上前，在林文溪面前站立。

粉面桃腮，吹彈欲破的肌膚，終是變得有些緊湊，上面亦是鍍了一層淡淡的古銅色的光澤，比軍訓時更顯了一分成熟的韻味。本是白衣白鞋，淺藍牛仔或者休閑服，看上去就像出塵仙人一般的可人兒，硬是穿著的確良短袖，亞麻手織短褲，足底，亦只是一雙打了補丁的橡膠涼鞋不過，他要是再臉紅，就好像不太明顯了。

趙淵捏住林文溪的下巴，讓他轉(zhuǎn)過臉來，看見一雙盈盈的淚眼，個中相思，趙淵如何能看不懂，一時所有想說的玩笑話，到了嘴邊，只變成了：“文溪，我想你了?！?/br>
“又淋雨了，是嗎？”趙淵的手在林文溪的背后反復游移：“你趕緊燒熱水洗澡，一有什么事就這么糟蹋自己，真不知道你這文化人，是不是懂得“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幾個字的道理?！壁w淵邊埋怨，邊要去拿掛在衣櫥側(cè)面的毛巾。林文溪卻緊緊地抱住他，不肯動彈。

“別動，我不想這是做夢?！绷治南哉Z，屁股卻被用力拍了一下：“你做什么?！?/br>
“相信不是做夢了吧。”趙淵嘿嘿一笑。

林文溪頓時松開他，什么情緒都沒了，可趙淵卻不肯松手了。

“又是為什么？”林文溪沒好氣地問。

“我也怕是做夢……”趙淵笑著說。

林文溪伸手拍他的屁股，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他一下，趙淵卻并不反抗。

林文溪問：“一般情況，你不是要伸手擋一下，顯得你戰(zhàn)勝了我嗎？”

“今天，你想怎樣就怎樣。”趙淵溫柔地在林文溪耳邊說。

林文溪嚇得一跳：“你要干嘛？”

“替你過生日啊。你今天，滿十八歲，成年了，總要有個像樣的—成——年——禮吧?！壁w淵笑著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林文溪問。

“你身份證上寫的七月七，別人不知道，我是清楚的，咱們老家，不都興農(nóng)歷生日么？”趙淵頑皮地摸摸林文溪的腦袋，徑自去角落燒水。

火苗舔舐趙淵的面龐，他身上很快熱汗連綿，不一會，脫了上衣，繼續(xù)添加柴火。

林文溪遠遠地坐著，林文溪側(cè)身見趙淵古銅色的肌膚，流淌著的熱汗，在火色的勾勒中，直直是一副極具藝術(shù)欣賞性的陽剛男子畫像，便拿出畫板，慢慢畫起來。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文溪問。

“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居然就在我出生的老家支教！我聽我表弟說什么林老師林老師的，下午過來接他，一眼就看到你了！”趙淵咧嘴一笑。

“真地是……緣分……”林文溪苦笑一聲。

趙淵終是被炙熱烤得不行，喚他：“冰塊兒，過來給我涼快涼快?！?/br>
“別亂動，不然把你畫成王襄?！绷治南f。

“王襄的膝蓋已經(jīng)插了很多根箭了……”趙淵十分無語：“話說，王襄和安安差點分手了?！?/br>
“正常?！绷治南^也不抬：“你花心花得太假，他花心，每次都像真地，能不出事么？”

“我怎么就花心了？”趙淵抹了把漢，接過林文溪順手拋來的毛巾，直直擦了起來。

“王苓，胡語晨，張紫，張可……”林文溪放下畫筆，漫不經(jīng)心地掰著手指頭。

“合著你冷眼旁觀，一清二楚嘛？那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算在內(nèi)？”趙淵笑呵呵地說。

“我和你……”林文溪一時失語。

“是么，你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比，我的天仙寶寶?！壁w淵咿呀地笑個不停，大夏天的，在這里燒熱水，他自己都不禁覺得有些瘋狂。

“顧曦才是天仙寶寶?！绷治南蛋狄恍Γ瑔枺骸皩α?，說到顧曦，他和鄭凱如何了？”

“你趕緊，繼續(xù)畫，我和你說。”趙淵不免催促。

林文溪拿起筆，在上面左右勾勒幾筆，顯得十分耐心。

“他和鄭凱和好了，鄭凱給他買了全套廚具，又搞定了他所有舍友，幫他在寢室里專門收拾塊地方好隨時炒菜，連抽油煙機都能裝得上……”趙淵笑著說。

“太好收買了，這孩子，要是我，非得讓他把觀音像還給我，然后摔個粉碎！”林文溪說。

“那我會接住的?！壁w淵說。

“你又不是鄭凱！”林文溪忽地有些惱了。

“我比鄭凱的活還好。”趙淵自得地說。

“什么活？”林文溪問，只見趙淵神色迷離，在一片炙熱火焰的蒸汽中，伸出舌頭，輕輕舔自己的嘴唇，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扔下畫板就往外跑。

“哎哎？我說你沒事生啥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