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說?！?/br>
    林氏低低地應(yīng)了聲諾，便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她說待她進(jìn)了宮，德妃就用這事拿捏住了她。

    德妃說她能救她父親出來，便也能讓她父親死無葬身之地。

    她再一次陷入了那種沒得選的窘境。

    后來，她與紀(jì)氏不睦也是德妃授意的。因為與紀(jì)氏交好的蘇氏是德妃留下的，這一點人盡皆知，她與紀(jì)氏的不睦便如同一道遮蔽，讓她成了德妃的暗棋。

    德妃有意讓她將與紀(jì)氏的不快鬧到了賢妃面前，說賢妃想為夏云姒招攬人手，十之八九會樂得幫她。

    果不其然，她當(dāng)日就得了旨意，搬進(jìn)了永信宮。

    再后來，德妃授意她假孕，想讓她嫁禍給夏云姒。

    “德妃娘娘說，滿宮都知永信宮戒備最為周密，若臣妾在永信宮出了事，定不會是旁人插手，只能是宸妃娘娘所為?！?/br>
    夏云姒問：“如何假孕？”

    林氏情緒有些激動，呼吸不穩(wěn)：“她給了臣妾一劑藥，說能調(diào)劑脈象，騙過太醫(yī)。”

    “可臣妾實在不敢做這樣的惡事，更怕深陷其中最終惹禍上身?！绷质蠎?zhàn)栗著抬頭，望向夏云姒，“所以臣妾一次次地出意外，想讓德妃娘娘看在這些事上讓臣妾的‘孩子’順理成章地沒了，也不必牽連娘娘，德妃娘娘卻始終不理。”

    這倒能解釋為何她一次次出事，脈象卻都始終穩(wěn)固了。

    夏云姒私心里盤算著，面上未予置評：“那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林氏眼眶一紅，打了個寒噤：“今日……今日德妃娘娘終于準(zhǔn)臣妾失了這‘孩子’了?！?/br>
    夏云姒蹙眉：“你身邊有德妃的人？”她一直自以為將永信宮管得夠嚴(yán)。

    林氏搖搖頭：“不，德妃娘娘的人插不進(jìn)永信宮來，便事先與臣妾約定了，以一只金嵌珊瑚寶石石榴杯為信，不一定會經(jīng)誰的手送來，但藥會涂在其中。臣妾只消用了就會腹痛不止，也會有些許見紅，脈象亦會呈小產(chǎn)之狀?！?/br>
    夏云姒輕笑：“厲害，難為德妃了?！?/br>
    說著復(fù)又垂眸，居高臨下地睇著林氏：“都到這最后一步了，你怎的突然反了水？其實你近來與本宮都不曾走動，更未有過不快，就是這般‘失了孩子’也未必能安到本宮頭上?！?/br>
    林氏仰起臉，血色不足的臉上重現(xiàn)她方才進(jìn)屋時見過的那種恐慌：“臣妾所以為那藥最多不過會真致小產(chǎn)，才會拿那魚羹喂貓的！”

    這一句話她喊得歇斯底里。

    她的床榻離窗戶不遠(yuǎn)，半夢半醒之間她聽到有東西從屋檐上落下來，合著一聲低低的貓叫。

    莫名的恐懼驅(qū)使著她去一觀究竟，看到的便是那貓已氣絕身亡的樣子。

    “臣妾原也……原也想聽她的話！想栽贓娘娘，為自己求得一份安穩(wěn)。誰知……她竟不僅是想要娘娘的命，也想要臣妾的命！”

    劇烈的情緒使她的胸口激烈起伏起來，怒意也慢慢染上她慘白的臉：“臣妾雖不夠聽話，卻也從不曾開罪過她，實在不曾料到她竟這般惡毒……”

    夏云姒輕嗤一聲：“那可實在是你想得太簡單了?！?/br>
    若她是德妃，將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也會想將林氏滅口。不然林氏日后將她捅出去怎么辦？人死了才最穩(wěn)妥。

    不過，德妃大約也不止是為了“穩(wěn)妥”。

    她想起了榴花方才的話——榴花說那貓的死狀不像中毒，口鼻里沒有血，死狀也不痛苦。

    若換到人身上，“殺人于無形”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德妃這是想將那胭脂之毒栽到她頭上，讓皇帝覺得張昌是她毒死的。

    這與林氏方才所言倒是一個路數(shù)——滿宮皆知她的永信宮戒備最嚴(yán)密，旁人插不進(jìn)手來。那若一個有孕宮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她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一宮主位自是頭一號的嫌疑。

    德妃卻料不到，這自幾個月前就一步步鋪下來的人手與算計，竟讓一只貓打斷了。

    若這是真的，也算上蒼有眼。

    “若這是真的，倒是你善心喂貓一舉救了你的命?！毕脑奇μN(yùn)起嫵媚又溫柔的笑，口吻變得輕佻，“那貓倒有些可憐，吃了幾口魚羹罷了，就這么送了命?！?/br>
    說著她轉(zhuǎn)過頭，吩咐鶯時：“著人尋上好的金絲楠木打一口棺材，將那貓好好葬了，再置九九八十一條肥魚陪葬。唔……令去宮外請位法師，給它做幾天法師吧，讓它來世投個好胎?！?/br>
    林氏一時聽得懵了。

    那貓兒死得是冤，她也愧悔難當(dāng)，可她也沒料到主位娘娘聽完這樣的事仍會只關(guān)注那貓，不說點別的。

    夏云姒吩咐完就站起身，起身就要離開。

    林氏倏爾回神，一愕：“娘娘？！”她膝行上去拽住她的裙擺，“娘娘救救臣妾！”

    夏云姒停下腳，淡淡地垂眸，修長羽睫壓下那份妖異的韻味：“你欠那貓一條命，本宮料理后事幫你打點妥了。至于你與德妃間的官司，跟本宮可沒什么關(guān)系——她救的又不是本宮的父親，是不是？”

    “娘……娘娘？”林氏想再說點什么，又啞口無言。

    是以在那片刻間，她連心都冷了。

    將事情稟給宸妃原已是孤注一擲，目下宸妃不肯幫她，她怕是沒幾日就要變成一具冷尸，葬進(jìn)京郊的妃陵去。

    可她才十八歲。

    她在慌張與恐懼中眼眶泛起紅暈，淚光也沁出來，偶有兩分手足無措的哽咽溢出，但很短促，轉(zhuǎn)瞬即逝。

    夏云姒將她的每一分情緒盡收眼底，心里斟酌著，俄而微微彎腰，修長的護(hù)甲挑起她的下頜：“你的故事講得好，但本宮信不過你。”

    離得太近，她身上濃郁而有氣勢的香氣逼來，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

    林氏狠狠咬牙：“臣妾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br>
    “呵?！毕脑奇瓦@樣近在咫尺地欣賞著她這張臉，“和德妃說‘來世做牛做馬’，與本宮又說‘天打五雷轟’，經(jīng)娥meimei你很迷信么?！?/br>
    她說著收手，身子也直起來，恢復(fù)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可本宮不信這些。你位低、無寵，就連容貌都還不如本宮，本宮可不想賭上這大好前程，只為看你被‘天打五雷轟’?！?/br>
    “……”林氏腦中發(fā)空。

    她自知姿容確實不算出挑，但這般被人直言瞧不上，有生以來還是第一回 。

    接著又見宸妃笑了，美艷的紅唇勾起來。這笑容，堪堪就是話本里書寫的妖精。

    “本宮更喜歡在賭場里當(dāng)個莊家——橫豎不吃虧的那種?！?/br>
    “本宮更喜歡現(xiàn)世報答。”

    第131章 反水

    翌日, 夏云姒在晌午時去了紫宸殿伴駕。用過午膳又小睡了一覺，醒來便聽聞林經(jīng)娥求見。

    皇帝也剛起身，正在屏風(fēng)后由宮人侍奉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