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章剛剛才安慰過蒼科，現(xiàn)在輪到他自己兒子出了事，那時候冠冕堂皇的勸慰現(xiàn)在想起來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連情況具體怎么樣都沒來得及問清楚，就一邊讓人將御馬牽來先上去要親自騎馬回營地，一邊問傳信的人：“太子現(xiàn)在如何？可有受傷？”

    “太子吉人天相，”那人把氣喘勻了才道：“并沒有受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陸大人護(hù)送回去了。”

    謝懷章心下剛剛一松，就聽他繼續(xù)補充：“情況十分危急，多虧有一位夫人舍身相救，替殿下挨了一箭……”

    “你說是誰？！”謝懷章剛剛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雖然嘴里這么問，但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不祥的預(yù)感，對誰能不顧性命的保護(hù)圓圓他自然是知道的，現(xiàn)在再問也不過是抱有一線希望罷了。

    “好像是……龔毅侯夫人……”

    預(yù)感成了真，謝懷章身子晃了晃，然后強行把驚怒壓下來，握緊了韁繩什么話也沒多說，駕著馬就朝前奔去，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慌慌張張的在后面追。

    一路快馬回了營地，聽說兒子和容辭被安置在了太子大帳，他管也沒管那些被兵士困在宴會上的人，拐了個彎就直奔圓圓的住處。

    這時容辭的情況也很不好，雖沒有傷及心脈讓她當(dāng)場斃命，但那支箭從后背穿透了右肺又從前胸透體而出，位置也相當(dāng)兇險，若要強行拔箭，不說一個弱女子能不能承受這痛苦，那箭插的這樣深，無可避免的傷到了幾根主要的血脈，拔出時必然會大出血，要是止不住說不準(zhǔn)就要生生流盡血液而亡。

    幾個太醫(yī)討論了好半天，也沒人敢拔箭，只能將情況匯報給能做主的陸知遠(yuǎn)，請他下決定。

    可是陸知遠(yuǎn)就敢嗎？要是容辭只是一個普通的命婦，他自然敢，可現(xiàn)在他畏手畏腳，心里的擔(dān)憂和那些太醫(yī)如出一轍，生怕出了問題被遷怒的皇帝把頭給砍下來泄憤。

    他看著眼前殷切的盼著自己可以擔(dān)下責(zé)任的太醫(yī)，又看了眼守在許夫人身邊不停哽咽的太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進(jìn)退兩難。

    突然他看著站在床邊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fā)的的顧宗霖，突然想到一個不算是怎么好的主意——是不是可以讓他……

    還沒等他把這餿主意付諸實際，帳外就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眨眼間皇帝就帶著風(fēng)塵闖了進(jìn)來，將一眾隨從拋在了外面，徑直走進(jìn)了屏風(fēng)后的臥室。

    他進(jìn)來第一眼就看到容辭面色慘白的斜躺在床上，胸口的箭還沒有拔出，呼吸起伏微弱，而圓圓握著母親的手在小聲啜泣……

    謝懷章當(dāng)時眼前就一黑，身子晃了一晃，還是陸知遠(yuǎn)扶住才站穩(wěn)了，他推開扶住他的手，一步步向容辭走去，這時圓圓看到謝懷章來了，他抬起哭得通紅的雙眼，哽咽著朝他無所不能的父親求救：

    “父皇……你、你救救夫人……”

    謝懷章走到床邊，小心翼翼的把兒子和容辭的手一起握起來：“別怕，別怕，我在呢……”

    陸知遠(yuǎn)眼睜睜的看著陛下無視了龔毅侯去握人家夫人的手，幾乎不忍去看顧宗霖的臉色，他急忙上前在謝懷章耳邊說了容辭的情況：“這拔不拔箭還請您定奪……”

    他看謝懷章終于暫時松了手要去找太醫(yī)，接著將聲音壓得更低：“還有，龔毅侯也在呢……”

    顧宗霖現(xiàn)在正驚疑不定的在容辭和謝懷章身上來回看，雖然剛剛只有短短的幾息時間，但皇帝確確實實是連著容辭的手一起握住的，要說他愛子心切，急于想要確定太子的安全，沒注意旁人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顧宗霖還是本能的覺得不對——他做了兩輩子謝懷章的臣子，上一世還頗得信任，自問對他有那么幾分了解，陛下他實在不是那種粗心到連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都注意不到的人。

    可……要說有其他也不可能啊，容辭與陛下明明沒有絲毫交集……

    而謝懷章卻是才發(fā)現(xiàn)顧宗霖居然也在這里，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只掃了這個正呆立在一旁的男人一眼，隨即立即召太醫(yī)近前來。

    這時幾個御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謝懷章面前，聽皇帝問：“你們說拔箭有生命危險對嗎？”

    為首的李太醫(yī)一哽，隨即無奈道：“回稟陛下，沒有別的辦法，若是把箭留在那里，暫時是可以止血，但不出幾個時辰便再也救不回來了——拔了有生命危險，不拔就必死無疑！”

    謝懷章和顧宗霖都是呼吸一滯，謝懷章閉上眼睛，艱難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湯藥備上，準(zhǔn)備……拔箭吧……”

    顧宗霖猛地抬頭看向他，卻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

    很快湯藥便熬好了放在那里，幾個太醫(yī)在皇帝焦灼的目光里將容辭圍住，先將大量的紗布貼在傷口處，又將長長的箭桿削短，接下來便是拔箭。

    這幾個太醫(yī)里經(jīng)驗最豐富的的就是李太醫(yī)，但他年紀(jì)大了，握著箭桿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痛的容辭在昏睡中呻/吟了一聲，李太醫(yī)立即收到了兩大一小三個男人憤怒的目光，嚇得他松了手，跪在地上磕著頭哀求道：“老臣年老體弱，力道不足，若一下不成功情況怕是會更糟，還是請年輕些的太醫(yī)來拔箭吧?！?/br>
    其他幾個太醫(yī)聞言臉色都是一僵，暗罵李太醫(yī)老jian巨猾，把最難辦的事兒推到他們身上，可也只能緊張的低著頭等著皇帝吩咐。

    謝懷章壓著怒火和擔(dān)憂掃了一眼幾人，最后直接道：“朕親自來，你們讓開！”

    說著坐到床邊就要就要伸手，顧宗霖出手?jǐn)r了一下，隨即定定的看著他道：“陛下萬尊之軀，怎么能做這種事，許氏是臣的妻子，還是讓臣來吧?！?/br>
    謝懷章的目光倏地沉了下來，他垂著眼淡淡道：“夫人救了太子的命就是朕的恩人，何況朕前些年在戰(zhàn)場上也受過不少箭傷，處理起來更能拿捏力道，顧卿不必再說了?！?/br>
    顧宗霖即使再不安也不能當(dāng)面頂撞皇帝，他咬了咬牙，最后只能退到一邊。

    謝懷章沒說謊，他甚至自己給自己拔過箭，但現(xiàn)在看著容辭瘦弱顫抖的身軀，黑發(fā)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的貼在臉頰上，下手竟覺得比當(dāng)初艱難百倍。

    他的眼睛里面已滿是鮮紅的血絲，伸手將箭桿握的牢牢的，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手中用力——

    ……阿顏好不容易原諒了他，兩人剛剛和好不過短短的一天，他們的孩子還在期盼與母親團(tuán)聚，明明相知相守的日子近在咫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這樣拋下他們一走了之！

    ——箭在一瞬間被拔出，鮮血如預(yù)料一般四下濺出，像是泉涌一般洶涌，容辭本在昏迷，可是那瞬間的劇痛生生的將她從昏睡中疼醒，她驀地睜大雙眼，看著謝懷章嘴巴動了動想喊痛，卻沒力氣喊，最后只能虛虛的抓住謝懷章寬大的衣袖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