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陪我把這半截骨頭卸掉，重新補上尾骨，然后陪我去錢塘君找他堂堂正正地對決。你要是都陪我去了，你今天伙同他們算計我的事，我就既往不咎?！?/br>
李聲聞笑了笑：“……以后你是要把這骨頭換他，還是用其他方法拼湊龍骨，都隨你心意行事?！?/br>
他答復(fù)得模棱兩可，但李天王盤算著他想抵賴挾著他走就行了，姑且當(dāng)他同意，胸臆中的悶氣才紓解了些。他下了床在屋里走了兩圈，覺得一點不舒服也沒有，反而腳步更加迅捷有力，于是試探性地?fù)]手招雷。

他才一翻手，便見電光猛然在窗外炸開，明亮刺目有如爍金。雷聲落于樓外，如同萬鈞重物墜落于地。李聲聞一縮肩膀：“你剛才夢里招雷，已經(jīng)擊碎了一面墻壁，再這么招雷，玄女的玉樓會被你拆掉罷?！?/br>
“這么大的威力……”李天王神情復(fù)雜地收回手，“卻是敵人給的?！?/br>
李聲聞沉默地低下頭去，繼續(xù)雕琢手里的白蠟。那蠟塊在他手中不斷變化，不一會就變成只活靈活現(xiàn)的雀兒。他將表面的碎屑掃去，便慢悠悠地將這蠟雀放進書箱里收好，拍干凈雙手撣撣衣裾，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李天王正要張口發(fā)牢sao，門扉忽然被人叩響。李天王只當(dāng)是侍兒雙成來送茶酒，粗聲粗氣道：“放在外面罷，一會我自己取進房?！?/br>
門外的女子卻立即答道：“是我，白玉京之主?！?/br>
九天玄女來他們房中干什么？李天王滿頭霧水，認(rèn)命地走去開了門：“有何貴干？”

九天玄女施施然走進房中，環(huán)視房中陳設(shè)，漫不經(jīng)心道：“我想兩位可能準(zhǔn)備啟程了，應(yīng)該也不遠(yuǎn)再赴我的宴，所以親自來道個別?！?/br>
李聲聞頷首道：“多謝玄女厚意，那我們這就走了?！?/br>
“我送你們到玉京門外。”九天玄女說著，人已乘著流云向天邊飛去。

李天王迅速變成十丈來長的青龍，將李聲聞一卷，隨之沖向空中。后者手忙腳亂地抱緊自己的書箱，把頭靠在它的脊背上，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玄女領(lǐng)他們行過百里，到了昆侖山邊緣，便停了下來，揮袖拂開層層云靄，向下望去：“你們看，在白玉京不過十日，人世間已經(jīng)淪為地獄。”

正如她所言，云霧散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火海。那火光直沖云霄，幾乎要舔舐到蒼穹，昔日的繁華城闕，都化為混沌漆黑的殘垣斷壁，坍塌在焦土之上。

那天唯一無礙的長安，也不再有燈火閃爍。長安城上空夜幕沉沉，無月無星，城中曾經(jīng)酒肆星羅棋布的街坊，被不知名的山脈環(huán)繞著。在那山脊上僅有十二點銀白的光，連成一只怪異的獨目。

它閃閃爍爍地注視著長安——或是注視著九州大地。它幾乎與昆侖之巔一般高，快要沖入云霄，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睥睨眾生。

或許不該說它注視著九州，因為它的瞳孔一明一滅，火光昏黃，似乎這不知名的怪獸正昏昏欲睡，睜不開眼睛。

李天王倒抽一口冷氣：“這是什么玩意？”

九天玄女迎風(fēng)朗聲道：“是化龍的燭九陰，盤踞在長安城上?！?/br>
她話音剛落，那只眼睛便緩緩睜大，瞳孔也亮了起來。長安城隨之點燃，燈火從萬家民居蔓延到禁宮三內(nèi)，就如火星落在畫卷上，將畫里山河次第點燃。

那十二點連著獨目的銀光，卻在萬家燈火的映照下，暗了下去。李天王循著記憶看去，發(fā)現(xiàn)那點亮銀光的竟是十二座高聳的白玉樓。

“是敕造的長安十二玉樓?！崩盥暵剰乃麑訉影奈舶屠飻D出頭來，“但玄女說燭九陰化龍是何意？”

玄女遙指那將長安合圍的山巒：“那條‘山脈’是燭九陰的身體。長安城中的不再是九陰遺落的口中燭，而是真正的燭龍了?！?/br>
“玄女是說，九陰燭宿主……七郎變成了燭龍？”

第159章

九天玄女道：“是啊，見到燭龍現(xiàn)身長安，我才恍然大悟——韋云臺四處斬龍脈，并非只是為了放出金烏。他還要搶奪龍髓，復(fù)活燭龍?！?/br>
李聲聞奇道：“燭龍已然隕落，骨骼化為鐘山山脈，鱗甲化為山上草木，就算他們找來龍髓，怎么能夠復(fù)活一座石山？”

“韋云臺曾從我座下女使手中騙取仙方，其中不乏有關(guān)于生死的典籍，甚至于我曾教授與你的傀儡術(shù)，也有此種內(nèi)容。李郎，你可還記得，若要造出能言能動的傀儡，最重要的是什么？”

“先雕五臟六腑，后刻骨架血rou，于肌膚之上再琢須發(fā)，”李聲聞一字一句復(fù)述道，“由里及外，五臟俱全，如天工造人而非工匠琢物。”

李天王插嘴道：“我記得你夢中雕的那只傀儡鳥也是如此，五臟俱全，能和真鳥一樣蹦跳飛翔?！?/br>
他說的正是李聲聞送給李緣覺的那只，李聲聞笑著撫摸了下他的犄角，算作是默認(rèn)。九天玄女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說起來，長安城上的那只燭九陰，恐怕就與你我的傀儡之術(shù)相通，也和你為涇川君恢復(fù)龍身的手段一般無二?！?/br>
“玄女的意思是，長安城的那條燭龍，”李聲聞沉吟道，“是用龍骨……不，是用龍髓拼湊起來的？”

九天玄女正色道：“不錯，這條燭龍，或許并非千萬年前隕落的那條。但它確實是燭龍，就如涇川君眼下也是真龍?！彼f著，轉(zhuǎn)向長安方向，伸手去觸摸天邊的霞光，“你瞧，明明九州天色早已大亮，唯獨長安晨光初上，方從睡夢中醒來，比其他城池晚了半日?！?/br>
“是因為燭龍睜眼天下大亮，萬物生長；合眼天下無光，萬物沉眠。長安為燭龍盤踞，所以在它沉睡時，長安也會沉眠不醒。”李聲聞替她說完下半句話。

“那長安人現(xiàn)在一定不知道，長安被地火包圍罷？”李天王苦中作樂道，“這種危機四伏的時候，要是能夠無知地睡去，倒也不失為幸運。這樣一來，只要讓燭龍閉上眼，就不怕你三哥看見你射日，又忌諱你起來?！?/br>
“但愿如此。如此一來，我們只要根據(jù)那獨目的明滅行動，就可避開圣人的耳目?！崩盥暵剣@道，“韋九郎和七郎定然早有此意，連圣人建的十二玉樓都被他們左右，圍成了燭龍獨目圖案，使得他們的‘燭龍’得以復(fù)活?！?/br>
他頓了一頓，補充道：“或許從七郎知曉自己的身份起，就注定了今日燭龍的復(fù)活。九陰口中燭是燭九陰的脊髓，他和能左右生死的燭龍差的只是鱗甲和龍骨。得知這樣的身份，誰還會甘心做一個凡夫俗子，生老病死？”

“但凡凡人得知能夠長生不死，必然窮盡其所能?！本盘煨?，“若我是九陰燭宿主，一定也會搜集燭九陰鱗甲所化的草木，再搜集龍髓吞下好讓自己生出龍骨，成為真正的燭龍，從此睜眼之間天下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