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抹掉臉上太過無恥燦爛的笑，“外面也沒什麼好看的，我這就回去了啊?！?/br>
保鏢們不知從身後哪個角落弄出架伸縮梯，架上墻送我回程。媽的，家夥還真齊全。老子在心里把他們那畜生小主子罵了一萬遍，腿一蹬，扭著屁`股以極其難看的狗刨式又爬了上去。

這下可難辦了。老子騎在墻頭，左邊是我那便宜哥哥雇來的超酷守衛(wèi)，戰(zhàn)斗力世界一流，右邊是療養(yǎng)院一群少女熟女修女護(hù)士jiejie，嘰嘰喳喳起來能轟炸半個地球。兩邊人都睜大眼睛望著墻上的我，像鯨魚張開了血盆大口，時刻等待著將我侵吞入腹……老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了褲子拉鏈，小白內(nèi)褲包著的肌膚才露了不到一半jiejie們就捂著眼尖叫起來，而那邊廂黑衣人已經(jīng)迅速地背過了身。

叫什麼叫。這屁`股都好多年沒被李重曄cao過，早就干枯成老屁`股了，這樣你們還叫。老子嘆口氣，猥瑣地將長褲往下面那群jiejie們丟去，然後在一地紛亂的鶯啼燕鳴中，迅速落地，消失在樹木和草坪之間。

在我脖子上掛著個銀質(zhì)的口哨，住在對面房間那成天在墻上畫五線譜的抑郁癥音樂家六十九號送的。老子可寶貝。需要的時候用力一吹，你看，那因為痛失愛子而精神失常的四十一號，就推著嬰兒車，從草坪的另一方趕了過來。

剛好跳墻時摔了腿腳，有順風(fēng)車當(dāng)然要搭咯。老子跪在嬰兒車的籃筐里面，沖身後那一群趕不上的美人jiejie們放肆地尖叫，炫耀，而四十一號一直看向我的目光溫暖和善，叫我沈醉。下車時我抱了抱他，說一聲謝謝爹地，換來四十一號送我的美味奶嘴。

老子津津有味吮`吸著牛奶汁，從一顆樹跳到另一顆樹後面，不時指使精神分裂的天生演員先生們幫我說幾句謊，或者狂躁癥的大叔們?yōu)槲蚁蜃粉櫿邆儞]幾下拳頭。好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地運動過，不一會兒身上就出了一層汗，陽光將一望無際的綠草坪和白色療養(yǎng)樓曬得鮮亮，又打在背上，極為舒服。氣球和風(fēng)箏在天空自由地飛舞，那藍(lán)天廣闊到幾近澄明，因著它們的點綴，顯得更為豔麗。而身後不時傳來古老的豎琴和優(yōu)雅的小提琴，還有智障的小姑娘們無邪的歡笑聲，有幾個恍恍惚惚，在治療師的守護(hù)下爬上高塔頂端，新鮮的羊皮靴子和小紅裙在天幕之下，旋轉(zhuǎn)出快樂的弧線。

這里是這城市最好也是唯一的精神病院。不知當(dāng)初修造者發(fā)了什麼瘋，居然直接建在城中上風(fēng)上水的最佳地段。有活水，接地氣，陽光經(jīng)年普照，樹木四季常青，沒有衰敗，沒有陰云，只有無窮無盡的安寧和美麗。

只可惜里面的人都沒有名字。從住進(jìn)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只是胸牌標(biāo)出的一串?dāng)?shù)字。老了死了，也只是後山多出一塊墓碑，檔案袋銷出一個編號。當(dāng)然這一切於這里世外桃源般的日日歡愉是沒有影響的。我們是一群早就從時間和人世里放逐的精神病人，不知生，不知死，不受傷害，在天空和上帝沈默的庇護(hù)下，擁有著鉆石一樣永恒的，堅硬的快樂。

一群正常人類肯定斗不過一群精神病。到最後老子都覺得憐憫了，從樹枝上蛇一般倒垂下，翻眼皮和吐舌頭的鬼臉，驚得護(hù)士jiejie花容失色。

我笑一笑，她就臉紅。真可愛。我主動地湊上去賣乖，剛叫了聲“jiejie……”柔弱的護(hù)士小姐就一手刀將我劈得滿腦都是小星星。

大概如何有效率地制服病人也是她們的專業(yè)素養(yǎng)之一，不過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用，連個女人也能推倒了。我躺在擔(dān)架上，身上著了五花大綁，被一大群人抬著往治療室走去，暈暈乎乎地想。這些年來身體越發(fā)不濟(jì)，時常能感到虛弱和空乏，偶爾摸摸肋骨，便驚覺自己一點點肥rou都捏不出來了，仿佛是脫離了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的枯竭生物，靠著一副骨架在行走。

那一定是變得非常丑了……三年來慕錦已經(jīng)長成這個樣子，個兒高了，聲音粗了，那張臉從前還勉強(qiáng)稱得上小孩子般可愛，現(xiàn)在則完全長開成不男不女病怏怏的怪物。一定沒人喜歡我了，誰會喜歡灰不溜秋的小丑人。李重曄不來看我，護(hù)士jiejie也不愛我……都是只看外表的東西。我嘆口氣，掙了掙身上的繩子，“你們別這樣……”

沒人理我，一個精神病人的囈語不需要被搭理。一直都是這樣，在這里，快樂的時候真快樂，孤單的時候也是真孤單。

如果不能瘋瘋癲癲，為自己制造出很多很多的快樂，那麼便只能承受很多很多的孤單。

不理就不理咯。手背搭上眼睛，從指縫里泄露下絲絲縷縷的陽光，溫暖閃耀，刺人眼球。曾經(jīng)也有人像這午後暖陽奪目，我閉上眼睛，恍然想不起他的臉。和風(fēng)太好，一下一下像熟悉的撫觸，我便覺得四肢都化開，要在一片微紅的薔薇香里逝去。

“別這樣，jiejie，別綁著我。我沒有病……”這樣的話在療養(yǎng)院已經(jīng)被重復(fù)得太多，如同大醉的人宣稱自己沒有飲酒般可笑。說了也不會被認(rèn)真地聆聽。我卻仍盡力沖她們拉動兩頰肌rou，笑得像個開心的正常人，“我真的沒病啊……你們怎麼就不相信呢?！?/br>
我的搖尾乞憐為我換來一點點喘息的機(jī)會。有位戴粉色禮帽的年輕小護(hù)士偷偷幫我松了松綁。我可感激她……然而感激的眨眼還沒有完成，我就被倒垃圾般倒在了治療室的沙發(fā)上。

女人真可怕……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們絕塵而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麼間封閉的小小的屋子里，膽怯地吞了吞口水。好吧，男人更可怕。

屋子正中拿油乎乎禿頂?shù)哪腥送Ｏ聲鴮?，核對我的胸牌?！八陌僖皇盘?？?/br>
醫(yī)生換了一個又一個，我所謂的病沒有分毫起色。反倒是每個都最先注意到我的胸牌。這倒霉催的。老子攤開手臂，任他做了例行體檢。醫(yī)生的探照燈在頂起我下巴觀察的時候不知怎麼停留得久了一點兒，老子靠在椅背上扭動起來，他才後退幾步，問我是否害怕。我瞪著他否認(rèn)自己的幽暗恐懼癥，醫(yī)生卻仿佛了然，順手拉過面鏡子。那男孩蒼白的面容從鏡中浮現(xiàn)出來，眼眶內(nèi)盛了兩粒冰珠，通過視覺滑入我的胃里，冷冷的叫人惡心。老子煩躁，困在椅中像頭鬃毛豎起的狼，渾身都是刺，惡毒地一拳打碎鏡子，攻擊他，攻擊我目力所及的一切。

醫(yī)生圍住我的壓制的手臂叫我安靜了一點。可是沒有多大用的，我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但那不是他。我渴望的人把我丟棄了太長久的時間，我已經(jīng)冰冷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我

覺得世界像個萬花筒旋轉(zhuǎn)扭曲得可怕，而一派卡通的變異的抽象的畫像里，終究找不到我的木馬，找不到一個人，陪我過家家。

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