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還是這樣單純。鐐銬就算現(xiàn)在可以打開，你走了之后呢？”

蕭湛去握他的手，小聲道：“劫獄的事你不是自愿的，對么？”

蘇洋笑起來，一仰頭靠在了粗糙的墻壁上，懶洋洋地閉著眼睛道：“那不重要。你那時不是看見我在了么，如今的……圣上，也看見了。難道你妄想幫我洗脫罪名么？”

“這是死罪！”蕭湛微怒。

蘇洋驀地睜開眼睛，那股漫不經(jīng)心消失無形，整個人透出一種凌厲來：“你怎么這樣幼稚？！你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哥哥，甚至把我跟你之間的事告訴他。蕭湛，我現(xiàn)在會在這里其實是拜你所賜，別這么看著我，我沒有冤枉你！”

“就因為帶羽林軍來的人是他？可蘇家軍做出劫天牢的事，你口口聲聲說的忠又在哪里？”蕭湛怒道。

蘇洋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笑，像嘲諷更像是憐憫，他就這么看著蕭湛，很快平靜下來，又把身子往后一仰，腦袋靠在墻上：“不，不是因為他。因為我疏忽大意，治下不嚴，還因為我癡心妄想，鬼迷心竅，竟敢與大陳的皇子枉顧倫常談情說愛。我自作自受。沒別的事，殿下就請回吧?！?/br>
蕭湛緊緊地盯著蘇洋，神情痛苦，一時沒說出話來。

“不想走？”蘇洋哂笑，他聲音有種經(jīng)過壓抑后的竭力平靜，“我父親死的時候，也在這里。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頭撞在墻上，血花四濺，腦漿迸裂！就在我面前……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感覺嗎？”蘇洋渾身顫抖起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不能。你們皇家的人天生冷血沒心沒肺，做慣了手足相殘父子為敵的事。我猜，先帝駕崩的時候，你連半滴眼淚都沒有吧？”

“啪”地一聲，蕭湛給了他一耳光。蕭湛眼睛發(fā)紅，眉心擰在一起，緊繃的嘴角微微地動著。在漫長的一段時間后，他慢慢松開了眉頭，喃喃地道：“……你恨我。”

蘇洋嗤笑，反倒認真地道：“殿下有來天牢的空當，不妨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你現(xiàn)在連打開一個牢門的權(quán)力都沒有，將來呢？說不準我走了之后，殿下有機會來親自感受一下……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到時候，我一定會在黃泉下，看著殿下受盡苦難羞辱……”

蕭湛低著的臉看不清表情，他很快地站起來，有些踉蹌地往牢門外走去，片刻都沒停頓。

他沒走到大門前，雪花便扯著一個獄卒大步趕來，看見蕭湛便嚷：“他跑了，害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揪回來！”

“哎喲，小的不敢跑，方才去巡……”獄卒哀嚎著往地上跪。

蕭湛略過他倆已走到了天牢大門。

“哎？”雪花松手，那獄卒連爬帶滾地站起來立時躥了。雪花幾步跑到蕭湛旁邊：“等等我。我要回去吃芙蓉糕，早就餓了?！?/br>
蕭湛停下，頓了下，低聲道：“沒有芙蓉糕了，以后不準再去找芙蓉糕吃?！?/br>
“為什么？”雪花聲音一下子變大。

“不為什么，你想吃叫宮里的人給你做，”蕭湛快步往前走去。

雪花便高興起來：“那也行。不過宮里的伯伯做過，好難吃呀，你以前說讓我去找……”迎面兩個獄兵，雪花立時閉了口。

那兩個獄兵見到蕭湛一拱手：“皇上請殿下出來后去見他?！?/br>
御書房的陳設(shè)換了一遍，連根本沒心思注意的蕭湛都看出來了。他跪在地上，有些渾渾噩噩，腦海中次序混亂地閃過方才蘇洋說的每句話。蕭湛緊緊地抓著衣袖，手指上森白的骨節(jié)從薄薄的皮膚下透出來。

直到一聲腳步停頓的聲音進入耳中，那就像是夜晚里落到地上的一滴輕雨，明明很細微，卻還是砸破了夢境。蕭湛猛然醒神，他來不及抬頭便被蕭辰抬起了臉。

“在跟我賭氣？”蕭辰笑道，“早跟你說了不必行虛禮，還是跪了這么久，倒好像我因為你不聽話故意懲罰你一樣?！?/br>
明明什么都沒變，蕭湛卻覺得渾身生寒。他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整個人緊繃著身體：“我想求哥哥……放過……”他閉上眼睛，喉嚨吞炭一般艱難地說了出來：“放過他……”

衣料窸窣的聲音被無限地放大，蕭辰蹲下身來，輕聲道：“這是第二次了。為什么呢？”

“……蘇洋剛剛立下戰(zhàn)功，他跟我說要守衛(wèi)大陳，不可能做出謀逆的事情來。這次劫獄也是別人主謀，他根本不知情……至于蘇家，蘇老將軍已經(jīng)死了，沒有必要連根拔起，”蕭湛睜開眼，冷靜了很多。

蕭辰微微笑起來：“湛兒，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就想答應(yīng)你所有的事?！彼屑毜刈⒁曋捳康哪槪翱墒恰阆胱屛曳胚^他，有可證他清白的證據(jù)嗎？”

“我會去查，”蕭湛眼中有一絲希冀。

蕭辰卻搖搖頭，轉(zhuǎn)而道：“你去看他的時候受委屈了？”

蕭湛愣了下。他偏開頭，默然片刻，啞聲道：“沒有?！?/br>
蕭辰輕輕地撫了下蕭湛的長發(fā)，隨即虛虛地抱了抱蕭湛，笑了聲：“他想發(fā)泄惡氣，定然是找你了。那些無能的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可又無法證明，便只能咬牙切齒地詛咒謾罵……”

溫暖厚重的懷抱讓蕭湛極想再多說一些?？商炖沃刑K洋的那句拜你所賜讓他死死地咬住了牙關(guān)。萬一，真的是自己呢？蕭湛心里瘋狂吶喊著質(zhì)問，最終只是虛脫般地輕輕推開蕭辰，什么都沒說。

“……那……”蕭湛道。

蕭辰站起身，把手伸出來。蕭湛沉默著，最終還是讓蕭辰握住他的手起身。

蕭辰微微皺眉道：“不是每個天牢里的死囚都有人為他們求情，蘇洋覺得冤枉，就自己證明。我暫時不動他。”

“回去吧，這段時間先休息下，”蕭辰很快微笑道，“如果有第三次，湛兒，我會讓你看著他死?！?/br>
第十二章

朝陽宮。

雪花正在跟宮門口的守衛(wèi)拉鋸：“你真的不讓我出去？你不去撒尿嗎？你去撒尿吧，假裝沒看見我，我出去了你再回來。”

“……”守衛(wèi)臉色爆紅，從額頭紅到了脖子根，目空一切拒不開口。

“呸！”雪花提著裙子，瞪了那守衛(wèi)一陣后，極其憤怒地啐了一口，跑回了院中。

“湛哥哥，他們不讓我出去，”雪花站在蕭湛身邊小聲嘟囔，“我想去吃蓮子?！?/br>
蕭湛把書本放下，揉了揉額頭，示意院中偏西的一方蓮池：“水里有?！?/br>
“這里的不好吃。他們做芙蓉糕也難吃，我要餓死了，”雪花跺了跺腳，忽然道，“我可以爬墻出去嗎？”

“不可以，”蕭湛道。他掀書的動作停滯下來，低聲道，“……那樣會掉腦袋，你就再也不能吃好吃的了?！?/br>
“……”雪花嚇了一跳：“那我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