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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子上,站著個清俊的男子,自己打著板兒,自己清唱著,眼睛不看臺下,而是望著前方的半空,悠然地收放。柳隨風攔了個添茶的伙計,一張中交票塞進人手里:“小師傅可知道我太太在哪里?”伙計看看手里的中交票,又看看柳五,認出來一點兒:“可是五爺的新婚太太?趙……呃……趙……”柳五心里不自在,“嗯,以前趙三小姐的——她最近不是常上這兒來嗎?”伙計眼里閃著,“嗯,太太是來得勤……”“今天她來了嗎?我有急事,要找到她?!?/br>伙計的嘴動了動,喉嚨里半咳不咳的,“五爺,這事兒怕是得問臺上的那個主兒——葉老板,您太太跟他熟悉的,還有個喬老板,今兒個沒來,否則您還可以打問他——”葉老板?柳隨風往那邊望過去,男子咬著小嗓兒,正唱得投入。邊上一個遺老細細地嘆:“葉老板的這出,也算是唱到家了,可惜沒遇上好世道,一開戰(zhàn),還有誰來聽戲捧角兒呢!”柳隨風把那葉老板打量幾眼,心道不過是又一個秦樓月。還不知道這出要唱到幾時,急不過,又拉住伙計,給他塞了第二張中交票,“那敢問那喬老板現居何處?”伙計一望中交票,二望柳五,三望那葉老板,腦袋歪了,閃到簾子后,“五爺,您可千萬擔待著些,別叫葉老板知道,是我漏的風聲——喬老板人還好說話,臺上的主兒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喏,這是喬老板的住處,他跟葉老板是同門師兄弟,兩人置的是一處院子,住在一起……”柳隨風照著那伙計的說辭,摸到進香河那喬老板的獨院,隔著墻頭望見那修篁森森,鳥雀潛蹤,心里有火,直接一腳踹到門上,然后又是一腳,再加一腳。三腳過后,一個童聲道:“誰在胡亂撒野?”吱呀開了門,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孩,身子輕盈,眉目婉然。他瞧著柳隨風,“方才可是你踢我?guī)煾档拈T?”柳五陰然道:“你師傅是喬望春?”“那是我?guī)煵?,我?guī)煾甘侨~志秋葉老板——師傅今兒去過排了,不在家?!?/br>柳隨風插腳往里去,“正好!找的就是你師伯!”推開小孩,直闖進里。小孩尖著嗓子叫起來:“你是什么人!……師伯,師伯——有人闖進來了!”柳隨風見地兒下腳,專揀那竹簾低垂處走,隨走隨掀,將工巧的竹簾掀的噼啪亂響。小孩在后頭緊跟著,叫個不住:“你什么人吶?長得倒像個人樣兒,怎么如此粗魯?叫我?guī)煾禃缘?,不挑你的酸筋!?/br>闖到個小室,一室幽馨,柳隨風抬腿踢門,被小孩狂呼:“那是我?guī)煾档呐P房,你敢動它!”門開了,并無一人。正憤惑著,一個男聲在肩后道:“這位是……?”然后,便是那暌隔了兩日的趙師容的聲音:“你好沒眼色——柳五爺柳總管你都不認得?”柳隨風驀然轉身,一個男人站在離他不遠處,后面跟著趙師容。男人的相貌,猛看是英俊豪爽,再細看看,柳五不禁心驚齒酸——那眉毛、那嘴巴,怕是南京城再沒一個長得更像李沉舟的了,就連那副眼睛,如果不是形狀過于風流,神采過于柔膩,怕也就是李沉舟的模樣。男人隨意地罩著綢衫,薄薄的一層,貼服著上身鼓突的肌rou。他看看柳五,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哦——五爺?!?/br>回身摸個茶壺在手,就著細細的壺嘴咕嘟咕嘟地喝,喝得急了,一細溜茶水順嘴角淌下來。趙師容款款步上,拿帕子輕點他嘴角,“怎么跟孩子似的,怕人跟你搶還是怎么的?”點得輕柔愛憐。柳隨風臉上、心上騰得就燒起了火。丈夫捉jian,卻捉到自己無地自容,強自按捺,盯著喬望春的眼,好似已經冒了煙。喬望春渾而不覺——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捉jian了,太太們氣急敗壞的丈夫,從老到小,從胖到瘦,從美到丑,有要拿刀子砍他的,有要用汽油燒他的,有拿糞水撲上來的,有直接揮拳頭踢大腿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喬望春是身經百戰(zhàn)的,他本來就是武生出身,兼唱小生而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打架動刀他最喜歡,汽油糞水也是不怕,再不濟,還有自己那個護他護得仿佛母老虎護崽兒般的師弟。葉志秋從來都不是個好惹的,兩人還在師門時他就領教過志秋的手段。喬望春自己是個隨隨便便不拘小節(jié)的人,對葉志秋這種不露鋒芒的狠角色向來敬謝不敏??墒侨~志秋偏生就標上他了,明知他更喜歡女人且半月不睡個女娘就難過,還是一路死揪著他不放,把他當作自己碗里的食物,看得很緊,同時采取懷柔策略,允許喬望春隔三差五跟打賞多的女客鬼混幾回,好讓他胯/下那二兩rou安分些,反正等到晚間熄了燈,就輪到他葉志秋來騎他的呆老虎了。趙師容自己籠著個長袍,披著烏發(fā),眉梢眼角緋紅潤潤的,一副云雨初歇的光景。她按著帕子,將喬望春胸襟上幾滴茶水拂去了,順手擰了那胸肌一把,回頭瞥了眼柳五,像是瞥只蒼蠅,“你這么轟轟火火闖進來,把小四銘都嚇到了!”問那小孩,“是不是,四銘?”四銘吐了舌頭,笑了——他不只一次接待這些前來興師問罪的丈夫,柳五這陣仗根本不算什么。接待了,瞧得仔細,回頭匯報給師傅聽,可以少撕兩個小時的腿——美差一樁。“嘻嘻,不知道門給他踹壞沒有!我看看去——”四銘嘻嘻笑,對喬望春擠眼,“師伯,我也給你望著去!看師傅是不是提前回來,若回來了,還請趙小姐先走幾步,否則撞上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蹦跳著走了。喬望春啪啪地拍著腿,“個鬼東西,不學好!師容,你就坐著,別理他!——志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br>趙師容豎著修指,往那尖凸的乳上重重一點,“你就這么怕你師弟?你賣給他了?”喬望春咧嘴,撓著耳后,本想伸手去攬趙師容的腰,忽然想起人家丈夫還在面前站著,就甩了手,過去將被柳五踢開的房門合上。志秋是個心眼細的,惹惱了他,晚上還是自家xue眼受罪,不值當。趙師容靠著椅背望著他,眼里是盈盈的暖意。柳隨風束手干站著,很想一腳往喬望春那個圓鼓的屁股上踹去。他的血在皮rou下面,一忽兒沸騰,一忽兒冰涼,客舍青青就在可及的地方,一抬手,喬望春這個草包臟胚就是爛rou一堆,分秒間的事。指尖已經摸到槍柄了,喬望春關好了門,忽而回頭,像是沖著趙師容,又像是沖著他,微微一笑——柳隨風一陣頭暈目眩,冷汗?jié)L滾。一瞬間,他以為看見李沉舟在對他微笑,肚里一驚之后,竟是一浪安慰的酸甜。然而喬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