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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你回頭對我哭,我可不理!”費老頭兒一個漁網(wǎng)子撒過來,要把死小鬼給罩住。阿徹腳底順溜,推著李沉舟進屋,躲過一劫。屋里有浮灰,被阿徹啪啪地拍打,升起淡淡灰霧。李沉舟開了窗,環(huán)視四壁,桌椅床柜,都是很新的樣子。式樣大多笨拙,跟他以前在南京用的那些是不能比了——不過他在南京住用那些東西時,心情也并非非常愉快。阿徹很是關切他的反應:“怎么了?看不上?你用過很多時髦高檔的玩意兒吧?”不經(jīng)意地撇嘴,那副神情,又叫李沉舟浮想不已。他定定地睇著阿徹,溫柔道:“我很喜歡這間屋子,謝謝你?!?/br>輪到阿徹回眸看他,嘴唇一動一動,動作中,漲紅了半張臉,憋了半天,沒憋出一個字。在李沉舟微笑目光的注視下,他不由恨恨,“你這么看著我干嘛?看得我心里發(fā)毛!喏,以后,你直接將房錢給我,懂不?”做出副惡狠狠的樣子,趁機溜出到院子里。李沉舟望著阿徹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費老頭兒果然中午就去了秀音那里,走得不聲不響。李沉舟好容易踩到陸地上,睡到屋檐下,打水將阿徹配給他的那屋擦抹干凈,然后沖個冷水澡,就蓋著自家褂子倒頭睡覺。進入初秋,天氣仍是熱,蟬聲仍是鳴。開著窗子,躺一躺,閉上眼,任暖風吹,秋蟬鳴,不一會兒就有了睡意。那種飄搖動蕩的水流感,仍然揮之不去,但是整個身子都是穩(wěn)實沉厚,舒舒服服地壓在篾席上,水流感一晃一晃,將所有灰蒙晦澀的記憶晃得一點點遠去,消失在水流盡頭……蟬鳴,尤其是初秋的蟬鳴,其實非常適合做午眠時的背景音。虛浮灼耀的熱空氣中,能長時間保持如此豐沛的中氣,雖算不上清脆,卻也不甚嘶啞地高鳴,這是一種天賦和風骨。初秋的日頭,仍是黃亮亮白昏昏,連綿著大片大片白得陰沉的云絮,籠罩著一地的蒸熱之氣。對于在外勞作的人而言,這樣一個蒸熱的初秋,并不比夏日更好過;但對于篾席上小睡的李沉舟來說,如此一個聒噪灼耀的下午,卻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好眠——無夢無憂的好眠。那樣的虛熱,那樣的中氣十足的蟬鳴,像是從地底伸出生發(fā)上來,充溢著飽滿的生命力。整個少年時代,李沉舟就是在這樣的生命力的陪伴下度過的,無人關注而風華正茂的氣象。騰達之后,俗事亂心,輾轉(zhuǎn)沉浮中,離那孕育生命的泥土是愈來愈遠、愈遠愈迷……李沉舟本只想小睡,不想忽然睜眼,已是日落西山、斜照西墻。“你終于醒了——秀音讓我們上她那兒吃飯,我正在想要不要叫你起來呢!”一側(cè)頭,阿徹正靠在窗檻上,捧著個碗不知在吃什么,夕照打在他一邊臉頰上,映出一片絨絨的軟毛,青澀稚氣的模樣。李沉舟望著這副畫面,微微一笑。阿徹又小小地撇了下嘴,“笑什么笑?快起來去吃飯——你在這兒睡的舒服,我還要陪你一起餓肚子,不劃算!”那個撇嘴的動作,正叫李沉舟心頭一蕩。原來會撇嘴的那個人,是讓他又生氣又灰心,這段時間想起來,都覺得真是沒意思到家。不料稍微碰到個相似的小東西,就忍不住悠然出神。暗自笑自己沒出息——許是太久沒有性事的緣故。起來洗了把臉,套上褂子隨著阿徹去秀音家。一路上都是花木繁茂的巷曲,門外頭沒什么人,淘淘笑語皆從院子和正屋那邊傳來,跟過節(jié)似的高興。李沉舟猜測這附近一帶都是些“暗門子”的居處,大約跟地方官疏通的好,半遮半掩地做經(jīng)營,不張揚也不偷摸。南京其實也有不少這樣的地方,許多倌人都是半日里唱曲兒晚上佑酒,當年他跟夏櫻桐就是這么認識的。如今看到這些,很有相識之感。阿徹放慢腳步,跟他并排而行,“喂——你將胸膛敞這么大做什么?勾引小女娘?哼,這里的小女娘人看的是錢鈔又不是胸膛,你別費那個勁兒了!”一只手奚落地,拍到李沉舟胸上來,“哼——長成這樣有什么了不起?我爹一定比你的胸肌更結識更招女娘看!”李沉舟道:“是啊——我自愧不如?!毙南氩恢腊氐母赣H,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美丈夫?一棵石榴樹,掩映著兩扇門。門虛掩著,被阿徹歡快地一推大開,“爺爺,秀音——人到啦,可以開飯了——”長聲入內(nèi),叫得滿屋皆知。費老頭兒跟秀音坐在葡萄架下閑話,兩人一轉(zhuǎn)頭,瞧見李沉舟,秀音先聲叫出來:“這便是你撿到的那個人了?真真相貌堂堂!可不能叫我那幾個姑娘瞧見,否則免價倒貼的事兒,她們可能做得出來!”費老頭兒吧吧地抽煙斗,“頭發(fā)長見識短!三兩句話不離老本行!”秀音不理他,撫著鬢角沖李沉舟笑:“燕大漢?今日一見,真叫我開眼!”李沉舟笑道:“您當年也必是個美人!”“要我看,美人算不上,說得過去罷了。”費老頭兒道。秀音一巴掌扣他腦袋上,“不吐象牙!”阿徹早已鉆進灶間,在里面兒喊著:“美姨,燜雞好了沒有?都好幾個小時了吧?”被問話的美姨就道:“你要吃就吃吧——小饞鬼!”人轉(zhuǎn)到門前,“干娘,可以開飯了?”利落的水綠褂裙,烏發(fā)結綹,斜插一支翠滴滴的長簪。大概是簪子罷——也許只是根綠竹筷。秀音向她擠眼:“來貴客了!不過來見見?”美瑤——阿徹口中的美姨——早就瞧見了李沉舟,余光將人打量了幾轉(zhuǎn),暗暗納罕好奇著。卻不肯將這好奇顯露出來,走上幾步,向李沉舟笑道:“燕大哥?聽老船家說過,這么呼你可好?”李沉舟回笑,“請隨意?!?/br>秀音也走過來,“這是美瑤,我最疼的干女兒,過兩天就瀝盡渾水,給科長做姨太太去了,我今天留她幫襯,大家聚一聚,也是件喜事不是?”李沉舟向美瑤道:“恭喜!”美瑤淡淡笑了一笑,“托干娘的福!”光線照在她臉上,薄施粉黛,美仍是美的,卻已經(jīng)沒有太多光景的模樣。能在日落之前找到個安穩(wěn)的下家,是值得恭喜的罷?“哪里是托我的福?是你自己福氣好——”秀音知道美瑤的心思,科長的姨太太,也不是好當?shù)?,何況還是前身窯姐兒的姨太太。被人拿捏起來,回嘴的余地都沒多少,到底是福是禍,真的很難說。但是做姨太太,怎么著都比窯姐兒強吧?回頭招呼幫忙做雜活的小丫頭,“開飯了開飯了,鋪桌子擺碗,把里頭的凳子都搬出來,四個人呢!”葡萄架下,漆木桌旁,三葷四素,尋常水酒,五個人下著筷子,扯著閑話。世道的紛亂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