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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康出漁他們給他留的飯菜,一個人坐屋里又將孫天魄的資料仔仔細細看一遍,看到孫老爺子的死,看到山東軍的分崩離析,看到孫家的敗落??吹綄O家四兄弟這里一個那里一個,分離流散,看到孫天魄一個人隨軍作戰(zhàn),每次都帶團沖在前頭,居然還能活到現(xiàn)在。死了親爹,又跟兄弟分開,手里的隊伍被打散收走,孫少爺這幾年,想必過得不會太好。畢竟是做過少爺?shù)娜撕恰练松贍斠彩巧贍?,如今一個人在軍中,各派勢力都跟他不親的……哦不對,不能說是一個人在軍中,他身邊不是還有那個男人麼?柳五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幾幕,那個男人比孫天魄大上一些,給他做飯,管教他,任他抓他的手。孫天魄在他面前很放松,見到男人,眼睛亮亮的,還說男人是“別家的人”——“他家的人”罷。柳五直覺自己沒有猜錯,不管男人跟孫天魄是什么關系,對這個孫家大少,男人都是護著的,或許還常常讓著,所以孫天魄在那人面前,才會不由自主流露出一點可笑的孩子氣。在這樣一個充滿了算計、中傷、忌憚、危機的環(huán)境中,還有機會表現(xiàn)出孩子氣的一面,這不可謂不是種幸運。也許這幾年孫少爺過得也沒那么不好,柳五心里這么想。手里的名單放下,對著洋燈怔怔地望了一會兒。轉(zhuǎn)過神來,修水河上空過來的風敲著窗子,刮得籬笆嘩啦直響。窗子外面是軍營,軍營上方,夜云驚飛,籠罩著荒蕭的大地。大地浸飽了血,連風里似乎都有血的腥氣。第二日,吳清末給團長團副級別的開會,柳五便又見到了那個孫天魄。還是昨晚上那身打扮,多套了件軍服,手插褲袋意態(tài)閑閑地走進來,桌子邊竊竊私語的若干人立刻就停了嘴,互使眼色,假裝坐端正了。孫天魄不是傻的,往屋里一站,鼻子里噴了一氣,“孫兒們是在議論你們的爺爺麼?”居高臨下瞥著那幾個人,看來這情形不是第一次發(fā)生。其中就有一個回了句,“我們明明在議論我們的奶奶——”調(diào)子拐了彎上揚,怪氣地調(diào)笑,外人聽不明白,要好的幾個卻是“哈哈”地全都噴出笑來。屋里其他的人,抱著看熱鬧的態(tài)度瞧著這一幕,就等著孫天魄的反應。他們自然知道這里的“爺爺”“奶奶”指的都是誰,因為就在孫天魄進門前,才有人嚷了句“三扁不如一圓,cao屁股就是過年”,然后勒著同伴的頸子,非要他答是哪三扁哪一圓,還要輪流評價到底是圓的好還是扁的好,圓的好在哪里,扁的又好在哪里,嘻嘻哈哈,不勝下流。柳隨風遠遠坐在桌子一頭,聽著這些個丘八大兵的對話,面上不動聲色。然后孫天魄就進來了,一進來就劍拔弩張,柳五便也等著看他的反應。孫天魄的反應很簡單,左右兩只胳膊一動,手上各多了一支槍,抬手“砰砰砰砰”幾下,對著那幾人坐的椅子一輪發(fā)彈。彈殼橫飛,槍聲震耳。椅子腿應聲斷折,幾個人愈躲不躲地,沒來得及拔槍,屁股就著了地,“哎呦呦”連聲叫喚。孫天魄射空了子彈,收槍在腰,沒事似地走到別處坐下,蹺起自家的腿。聽到槍聲,吳清末一把開門撞進來,“誰不經(jīng)允許,在這里射擊?”就有人道:“孫天魄想打死我們呢——”孫天魄聞言,鼻里又一下噴氣,十分之不屑。一旁有人上前,對吳清末耳語一番,想來是這書呆的親信,負責匯報情況的。吳清末聽了幾句,就知道是這群人又開始無聊了,面孔一板,“吳城丟了,日軍又要搶渡修水,自家性命都難保,還有心思起內(nèi)訌,浪費子彈,我這把你們報上去,又要扣你們的軍餉——你們軍餉還夠扣得嗎?”就有人小聲嘀咕:“要扣也是扣孫猴子的,憑什么就他給帶家屬,我們只能去村里找土窯姐兒?”吳清末扶著眼鏡,對著那人的方向望過去,臉方唇厚地形成一種敦實的壓力。于是那人訕訕低頭,找位置另坐,噤了聲。孫天魄蹺腿坐在椅上,一前一后地搖晃。他知道自己對吳清末、對薛崇都還有用,一時半會兒地這些人都得讓著他,想到這個,心情就很不錯。柳隨風坐他對面,目光視著桌子,不作任何言語。吳清末接著開始開會,沒別的目的,就是將薛崇那套“轉(zhuǎn)為防御”的說辭稍加潤色,以更加令人無從覺察的方式說給這些人。自開戰(zhàn)以來,很多地方都被放棄了,從南到北,一城一鎮(zhèn),包括首都在內(nèi),好像沒什么是不能“戰(zhàn)略性撤離”的。對現(xiàn)狀,吳清末心底里也頗有微詞,不只一次私下向薛崇嘮叨,說“這樣一退再退的,是準備退到西藏去嗎?”然而薛崇也沒法,拍板的人不是他,拍板的人叫他們后撤,他沒力量不聽。眼看著這江西大部也難保,吳清末心里郁著氣,還要循循善誘地把消息說給下面的人,別叫孫天魄之類一聽就炸,又向重慶拍電報入人祖宗。“南邊的廣東和隔壁的湖南,都有使得上力氣的地方,離開南昌,不論調(diào)頭去哪,都能大干上一場……”薛崇這么開導他。吳清末的厚唇又開始往兩邊拉,“到時候陪都再來電報,哦不,是打電話來要你撤呢?……”薛崇站在桌后,像插在地上的半截竹竿,“若來電報,置之不理;若來電話,就說我不在,上前沿陣地了。”吳清末這才稍微有點信心。站在屋里,簡明扼要地把話講了,注意地瞧著孫天魄的反應。果然那廝越聽眉毛越揚得厲害,到后來腿也不蹺了,架著肩膀往自己這邊探身子,一副隨時準備質(zhì)疑的模樣。然而吳清末早有預備,一揮手宣布散會,在孫天魄剛立起來發(fā)話之前,他先叫住了柳五,“柳團長,請跟我來一下?!绷S風一言不發(fā)跟上去,兩人一出屋子,就遇上一個人。一個男人,手里牽著匹馬,站在外頭等人。孫天魄本來追著吳清末出來要發(fā)難,一見這男人,立即轉(zhuǎn)了方向,大步過去,“你怎么來了?馬掌打好了?”正是昨晚柳五見到的在廚房做飯的男人。白日里見其全貌,更顯出五官的和諧清朗,一身普通的勞工打扮,也沒有不順眼的地方。“打好了,馬還不習慣,牽過來給你看看,看有什么不好……”男人專來等的孫天魄,眼睛只看孫天魄,也只跟孫天魄一個人講話。全然不顧空地那頭,散會出來的一行人先是交頭接耳,后是轟然大笑,最后向著他們眉飛色舞吹口哨。孫天魄剛想拔槍,想起子彈才被打空,彎腰撿拾地上的石子,掄臂朝那群人扔去,邊扔邊跑,追著那群家伙嘻嘻哈哈地往營地去。一邊追,嘴里一邊罵咧,直到男人開口叫他,“行了,你來試試馬吧!”才悻悻回身,回身的時候一臉憤憤,待看到男人才又高興起來,一溜小跑地過來試馬。這邊吳清末早叫了柳五,兩人一前一后遠離眾人,往指揮室大屋的方向走。柳五走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