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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士兵間穿過,很快就看不見了。小司機站在江邊,頗為沮喪。他知道沒人能說得動五爺?shù)?,五爺?shù)男哪c很硬,宋明珠、鞠秀山都這么說過。是不是硬心腸的人,都過得自信而瀟灑,不理人世常情?譬如五爺……柳隨風離開了小司機,直走到汨羅江的另一頭才停下。是了,他想起來了,小司機一開口就想起來了,這小子知道他跟李沉舟的事。估衣廊那陣,就是他每日里送飯打掃兼跑腿。呵呵,這小子記性不錯,對這點韻事比他還津津樂道,說什么幫主對他不錯……沒有利益糾葛,當然對他不錯。小恩小惠,于李沉舟不過舉手之勞,而在舉手之勞方面,老狐貍總是做得很得體的,以前權(quán)力幫時他就知道了。那種小惠,那種得體,只是出于習慣,不過是一種習慣,李沉舟自己絕不會放在心上。舉手之勞,做過就忘了,只有那些接受恩惠的人,才會銘感于心,念茲在茲,想著李沉舟是多么得好,想著“幫主對我不錯”——李沉舟對所有人都不錯的。表面上的慈惠,是李沉舟最擅長的事,包括對他柳隨風。非要說李沉舟的不好,得從極為復雜的角度入手,來分析他的城府、他那微妙的區(qū)別對待、言辭上滴水不漏的工夫——而這些東西,說白了,除了當事人,誰會感興趣呢?甚至這些東西也證明不出什么來,因為表面上看,李沉舟待他就是不錯,權(quán)力幫時是這樣,商會成立后更是如此,到后來……就更是這樣了。不錯,李沉舟是懷疑他,對他只七分信任,待他不及待其他幾個好,但饒是如此,毋可否認的是,他對他是親善的。不管那些親善背后是怎樣的動機,他待他不錯是真的。柳五一生,其實沒幾個人待他不錯過,那個教他槍法的老殺手算一個,李沉舟算另一個。那個老殺手還會索要報酬,訓練時故意使絆,看著他咬緊牙關(guān)痛苦忍受的表情哈哈大笑;李沉舟不會這樣。所以平心而論,李沉舟大約是迄今為止待他最好的人——迄今為止,話說得謹慎,其實去掉也無妨。不論他還能活上多少年,不論將來他還能遇上什么樣的人,李沉舟可能都是他們之中,待他最好的一個。他唯一不想去探究的是,李沉舟對他的好中,多少是發(fā)自真情,多少又是出于習慣。要知道他是對小司機和老媽都和藹親善的人,像是懷揣錢財不分對象的布施者。然而無論是習慣還是真情,都改變不了李沉舟對他不錯的事實;要知道他們之間并沒有其他的隔閡,除了趙師容……而如今連這樣一個隔閡也消失了。趙師容跟了蕭二,蕭二正做著他的上峰。所有人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位,好像并未發(fā)生過什么,只是有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那些人,正在那河燈漂去的地方,世間的紛擾已跟他們無干。塵埃落定,只等擎著一盞漂來的河燈,照亮自己下一世的路。“軍爺,買盞河燈送故人罷!”小販的聲音又起,閔音依依,執(zhí)著地遞上一串,“讓好兄弟多得庇佑?!?/br>柳隨風側(cè)臉望著小販,知道在閩南語里,對亡魂的敬稱就是“好兄弟”。眼落到燈上,片刻,選了其中一盞,付了錢。又要了毛筆,就著江邊水燈的昏光,在那小小的彩旗上寫道:致大哥沉舟,然后是仔細的落款:五弟。寫完了,又看了一會兒,毛筆還給賣燈的小販。打火刀點著,延臂將燈擱到水上。一陣風過,霎時燈就遠了一些。悠悠蕩蕩地,彩旗上的“致大哥”幾字,很快就看不清了。柳五站在江岸,目送著那盞河燈,越漂越遠。有什么東西在心頭漫過,讓他有那么一瞬,覺得若是有個陰間存放孤魂,讓那些孤魂站在另一頭接著河燈,似乎也很不錯。溫柔的燈火,映出一江溫柔,融融地跟其他許多盞燈火一起,往下風處游弋。漸漸地他再也分不出哪一盞是他放下的,不過,“……你該能認得出罷……”心里默語。半月后,柳隨風領(lǐng)著他的騎兵團提前開到歸義,把縣里唯一一座兩層高的鄉(xiāng)紳宅子設(shè)為臨時指揮部,又派人出去巡邏設(shè)障。宅子里有電話,給蕭開雁掛了一個,匯報這邊的情況。蕭二跟著孫天魄的步兵團,親臨汨羅江南岸,跟新市和歸義的兩個團形成三叉戟,阻止日軍南下。三地中最重要的還屬汨羅江南岸,正對渡江的日軍炮火,任務艱巨。新市和歸義兩處,不過作為側(cè)翼鎮(zhèn)守,進可為南岸的師團提供后備軍,退可回撤長沙北郊,直接同薛崇他們匯合,比較起來,壓力要小些。柳隨風知道蕭開雁這番部署,多少有照顧他的意思,當然更多的,估計是這位蕭家二少那份君子情懷發(fā)作,首次親臨前線,就想身先士卒,把守最危險的地方,用以彌補先前對派遣推三阻四的內(nèi)疚。總之若是揣摩蕭二的心思,會是一種出乎意料的乏味和出乎意料的清白,這樣的清白被柳隨風探見,連嘆氣都嫌多余。這種君子式的作風,大概只有蕭二這樣的人才得以持有:正因為沒有經(jīng)歷過一些東西,所以才會篤信一些東西。平心而論,柳五很愿意跟蕭開雁這樣的人打交道,但他永遠都不會跟他們有太多話好說。事實上他跟這世上所有人都沒太多話好說;能多說話的必是親近之人,在這世上他有親近的人麼?……浮灰在初秋的陽光里上下忽動,柳五站在檻前,心神跟這陽光下的浮灰一道游落。親近之人——這個問題他年少酬志時絕對不屑一顧,因為不需要,因為不相合。殺手是單獨的事業(yè),賺取單獨的報酬與功名,與人親近意味著風險,意味著鋼筋鐵骨上的一塊軟肋。他十來歲上就是這般想的。這個世界生存的機會是多么得有限,不會有人比他體會得更多。小時候在街頭為填飽肚子要靠搶,靠對所有的哭喊哀求無動于衷,后來長大了也為填飽肚子、更為其他想得到的——照舊要靠搶,就是明搶換成暗奪,有技巧地、有謀劃地、一點一點地,把東西占據(jù)。其間多少廝殺多少犧牲,也照舊無動于衷。在人世攀爬搶奪的云梯上,動于衷的全都掉落到下面的黑暗里去了。半聲驚呼、一個駭然的側(cè)臉,就是他們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全部印象。所以,“掉落”是要不得的,是要竭盡全力避免的,在兩者只能擇其一的情況下,他當然要保全自己,讓別人落下去——落地、落水、落河……黃浦江邊,那一個不就落了河麼?黑黢黢的冰冷的江水,這下是真的掉到黑暗里去了,一去不返……“鈴鈴鈴——”尖銳的電鈴震響,柳隨風沒有動。屋里康劫生替他接了,又把聽筒給他,“五爺,是蕭師長。”柳五這才回轉(zhuǎn)進屋,接了電話,聽筒里蕭開雁語氣有些急促,“日軍的奈良支隊已經(jīng)迫近北岸了,鐵路毀了大半,這速度也夠快的……明天凌晨這邊大約就要打起來,我們會全力頂住,你在歸義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