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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微。李沉舟一目不瞬地望著他,看著他的愈來愈軟垂的脖項、失了光彩的眼睛,兩手一下捧住好孩子的后腦,鼻尖對鼻尖、臉頰對臉頰地熨貼上去,“好孩子,好孩子,小寶寶,小寶寶……”李沉舟喃喃著,“你是在害怕嗎?怕柳五會傷害你?”兆秋息慢慢抬起眼皮,用那雙食草動物般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這個,的確是害怕的,但——也不算太怕……”李沉舟立刻截口道:“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但我更怕——”兆秋息那雙眼睛愈發(fā)濕潤,李沉舟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好孩子沒有說下去,只是這么束手看著他,看著他。他好像明白什么了。李沉舟把兆秋息攬進懷里,像是真的擁抱著自己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最親愛的孩子,“我的小寶寶,我的好孩子,我喜愛我的小寶寶,會一直愛下去,你也會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柳五傷害不了你,我不會讓他那么做,他已經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我不會再讓他做第二次。不會?!?/br>兆秋息貪婪地抱著他,聽李沉舟像安撫最柔弱的愛子一般安撫著他,長長地抹著他的背,在他耳邊細語。李沉舟的這種父親式的態(tài)度極大地安慰了兆秋息,讓他感到可以將最隱秘的憂慮對他坦然相告,并詢問他的真誠的看法?!澳?,那若是五爺是想回來找你,跟你和好的呢?”盯著李沉舟的側臉,呼吸微促。李沉舟半下愕然,想了一會兒,“不會,那不是柳五的作風?!?/br>兆秋息不解。李沉舟笑了笑,“你們的五爺向來兀傲,這種吃回頭草的姿勢,不是他能做得來的。別人求他,可以;他求別人,想都不要想。何況他對我有多少真心,實在很難講。當年在南京,不過就是鬼混,順道軟我的心,叫我不好對他出手——其實我也懶得對他出手。我年紀大了,懶得對所以人出手,除了像朱順水那種,否則當年黃浦江邊,我剛解決掉朱大天王,順手解決他,也不會費太多的事。那個東西——居然當年殺了陶二,陶二都上了回鄉(xiāng)的火車不再回來了,他還不肯放過,我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說來說去,這人就是性子傲加受不得氣,喜怒無常,又好遷怒于人,大抵陶二先時不知何處得罪了他,令他記恨至彼,非要將人殺之而后快。呵呵,你家五爺,是從來不跟人講道理的!”兆秋息認真地聽他說,眉心的結剛化開一點又驀地攢上,“那——他今天上門來,又是什么意思?你還說,他去打仗了,話說五爺為什么要去參軍?他那年都跟夫人舉辦婚禮了……”說到趙師容,不曉得李沉舟喜不喜歡,聲音小下去。李沉舟拍拍他,意思是但說無妨,“你算說到點子上了,這才是整件事稀奇的地方,不過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你想想啊,這柳五要是跟師容日子過得好,他吃飽了撐的上前線撿炮灰吃!”兆秋息眼睛睜大了,“所以,你是說夫人……”李沉舟微微頷首,“顯而易見——師容也是個脾氣硬的,會讓著他才怪。趙三小姐可不是吃素長大的。”“那——夫人現(xiàn)在……”“不知道——可以把老康叫來問問。不過你放心,師容很能照顧自己,比你更能照顧自己呢!”李沉舟頭一低,親吻好孩子的前額。好孩子又垂目想了一會兒,復又望著他,“李大哥,那你猜這次五爺找上門來,心意是好是歹?”李沉舟撫著他臉,“說實話?”兆秋息眼睛恢復了些神采,他點點頭。“多半還是歹吧——跟師容過不下去,跑去前線估計又受了不少罪,聽老康說,還把腳給傷了。你家五爺本就冷情冷面的,這下又遭顛連困苦,肚里不知存了多少大苦深仇,想找人撒氣呢!”好孩子一聲輕嘆,也不曉得嘆的是誰。“所以說,今兒個起,你們幾個再也別單獨出門了,結伴也不行。以后要買什么,都由我去,或者找人幫忙采辦。我再四處打聽一下,瞧瞧后方還有哪里宜人居住,問得好了,這就收拾收拾,悄悄遷走……”兆秋息目里亮光一閃,“遷走?你是說搬家?”李沉舟看著他道:“嗯,搬家,為了你,為了阿秦阿柳。光是我自己,怎么著都不打緊,但帶著你們,我就擔心出事?;蛘呶夷贻p上十歲也好,看那柳五能作出什么怪來,可惜我已經不那么年輕氣盛了,我已經——”忽地想起阿徹的比喻,“我已經是只老獅子了。”想起那個孩子,心里從另個方向猛地勒緊。兆秋息沒有察覺,“誰說你是老獅子?你一點也不老啊——而且就算你是老獅子,我也喜歡?!备觳惨皇?,緊抱住李沉舟。李沉舟也抱住他,兩人錯首而擁,因而兆秋息看不見他的眼睛。老獅子的眼里,不知為什么,一種憂悒消褪,另一色憂悒升起。夜膳前后,西屋的小老板們得知白天柳五來訪的事,一乍一平。柳橫波小粉拳抵在嘴上,作著驚呼:“啊——壞蛋五爺!”仿佛柳五成了個新的強兇大惡的代名詞。秦樓月更沉著一些,摟著撲到他身上來的小妮子,輕聲說了句,“這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庇幸鉄o意地,瞥了李沉舟一眼。等到李沉舟又囑咐說近來要不外出且準備搬家的事,柳橫波偎在他師哥肩頭,愀然不樂,“大灰狼一來,小白兔就不給出洞了嗎?”聽到后一句話,更加煩愁,“還要搬家?又要離開這么可愛的小院兒,跟我們離開碑亭巷的小院兒一樣?”他想起自南京一路南下昆明,其間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有過多少難以入眠的夜晚,如今他難道又要重溫那個可怕的回憶?李沉舟道:“再看看吧,也不會立時就搬。我也是不想離開的?!?/br>秦樓月看著眾人,“他在這邊駐軍,我們可還方便離開?不會四面都人把守,一個個查驗身份麼?再者,五爺他們來了沒多久,我們就這么跑了,會更加惹人疑竇罷?……”李沉舟嘴邊起了苦笑,“他要是規(guī)規(guī)矩矩,井水不犯河水,我們自然犯不著跑。怕就怕他突然做些什么,讓人措手不及。以前他是柳總管,但怎么說都在我手底下,我還能約束著他點兒。如今人家成了軍爺,手上持兵權,整個昆明就他最大,他要是干些什么,誰能來救咱們?”便連秦樓月也垂了眼瞼,微微嘆氣了。夜膳撤后,兩個小老板點著紗燈,自回西屋。柳橫波緊緊地攥著秦樓月的手,貼在師哥身邊,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并著粉黃的燈光漸去漸隱。兆秋息目送他們入了西屋的門,門扇關好之后,回身向李沉舟道:“你好像有點嚇到他們了?!?/br>李沉舟上來攬過他的肩,將他往南廂房帶,“但愿是我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