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禮，不歸落座椅上，露出皓腕, 一方素布便搭上。

    她看著那太醫(yī)微微凝緊的眉，輕聲問：“孤的毒，如何了？”

    那太醫(yī)一抖, 立即鎮(zhèn)靜了：“殿下疫毒還有殘余，來日還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br>
    不歸應(yīng)了一聲：“還有呢？”

    “殿下心疾……”太醫(yī)欲言又止，“有趨重之勢。”

    “那便調(diào)藥。”不歸淡然，“三年前孤曾病發(fā)，虧得太醫(yī)院及時配出良藥，這幾年來頗有見效。如今，各位圣手應(yīng)當(dāng)也能配出相稱的解法。”

    那太醫(yī)卻冒了冷汗，話說得有些磕絆：“謹遵……殿下旨。”

    不歸頓了一下，等太醫(yī)診完，令萍兒和其他下人退下，沉聲笑了：“怎么，孤是高估了各位圣手么？”

    太醫(yī)手一顫，藥箱翻到了地上，神色慌張：“殿下恕罪——”

    不歸按住左眼追問：“調(diào)不出？”

    太醫(yī)伏在地上發(fā)抖：“卑職等不敢攬功……舊年的解方，不是、不是太醫(yī)院解出的?！?/br>
    不歸安靜了半晌，面無表情地起身來到太醫(yī)面前，輕聲問：“您直說無妨，孤這條性命，還能吊多久？”

    太醫(yī)叩地不敢言。

    *

    養(yǎng)正殿中，宗帝強撐了一早，而今在龍榻上不省人事。

    御前瞞得嚴實，一旁數(shù)位常年照料皇帝起居的太醫(yī)診治著，賈元同樣貼身伺候。這大總管站在一邊守住，滿殿的人就不敢亂。

    宗帝面無血色，冷汗浸濕了幾次帕子，神色是毫無遮掩的痛苦。

    旁人喂不進藥，賈元親自去照料，換了聲線輕喚道：“公子，飲湯了?！?/br>
    宗帝動了動，迷糊著松了牙關(guān)。

    一勺藥囫圇入喉，溢出的是一句“月兒”。

    賈元穩(wěn)穩(wěn)地將一碗藥喂了下去，端著空碗起來時緩聲道：“陛下今日，下了朝便在龍案前，除了料理朝政之外，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龍榻下匍匐的人淌著汗道是。

    宗帝忽然咳起來，翻到榻邊朝下嘔出了血。

    賈元扶住他，太醫(yī)連忙涌上來查看，賈元揮退他們，托著宗帝后背順著。

    “你沖我來?！弊诘蹓魢乙话懵渲鴾I，“你不能這樣狠心……”

    賈元斥退了寢殿里的人，按著掙扎的宗帝迭聲：“陛下！月公主已走了，她已走了！”

    宗帝從未這樣失態(tài)過。他在唯剩忠奴的冷殿里又哭又笑，掃落了病榻上的枕與零碎的緊急備用藥瓶，在滿地的狼藉里沙啞地嘶鳴：“走了！這樣狠心，這樣恨！不歸了、不歸了！”

    這病得糊涂了的帝王咳著，血和淚都在賈元的掌心里。

    *

    她在廣梧正殿里默坐了一時，指尖摩挲著悄無聲息間流失的溫度，枯坐了一會，殿外傳來腳步聲。

    她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掃了掃衣袂，轉(zhuǎn)身時又是從容不迫。

    “小姐。”薛茹一早從萬隆趕來，見了她才放下心來。

    不歸上前：“不歸莽撞，又叫茹姨掛念了。來時一路可乏倦？”

    “不乏。”茹姨上上下下看著她，握著她薄細的手追問：“我瞧太醫(yī)剛走，您身體如何了？”

    “無事?！彼p笑，“與舊前差不了多少?！?/br>
    茹姨松了眉眼：“當(dāng)真？那舊藥還能用么？”

    “自然。來，您坐，我正好有事要與您商討?！辈粴w拉她坐下，移開了她的注意點，“當(dāng)初撥走了萬隆不少物資，城中如今稅賬可好？”

    “小姐放心，諸事都蒸蒸日上，撥走的不足為慮。”

    不歸點頭：“那便好。對了，我記得萬隆也有官匠，造物也是大有名氣的?！?/br>
    茹姨問：“小姐是想要造什么東西？”

    “一件衣服與一支箭?！辈粴w說了幾番仔細，茹姨聽著凝起了眉。

    她有些痛心：“真要到此地步？”

    不歸垂了眼，笑意淡了：“我只賭一回，不必用上最好?！?/br>
    茹姨合著她的手，想說什么，不歸反握她的手：“此事來日要臟了您的手，但我無人可托了?！?/br>
    “我的手早就是一片臟污?！比阋虛u了搖頭，“我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勉強自己?！?/br>
    “我會判斷。”不歸看自己的指尖，“也算成全他想與我不休不死的心愿?！?/br>
    茹姨眉間一動，不歸又拉住了她：“您來得巧，不如幫我料理朝服，我想到前朝去。”

    茹姨搖搖頭：“你先前奔赴甘城，剛回來一宿，怎么不先休息？”

    “我休息足了，再耽擱便懈怠了。阿沁在后宮獨木難支，前朝還有數(shù)種事端，我想親自去看一看。”不歸起身，“您剛到，先歇一會，幫阿沁一幫，至于我方才所說的物件，越快越好，切以隱蔽為先。”

    茹姨應(yīng)是，又問：“如今前朝有變，小姐不用去陛下那兒說個分明么？”

    “舅父不見我，但我不想再耗?！辈粴w輕聲，“他希望我入朝，不會有二話的?！?/br>
    她的步伐比平日要快上一些，茹姨見她神色匆忙，便先隨她到觀語齋。她看過緊挨的勿語齋一眼，進門后輕聲道：“小姐對公子，手足之情甚重?！?/br>
    不歸沒有說破，模糊道：“到底是養(yǎng)在身邊長大的，我自然牽掛他的安危。再者同在廣梧，我們便是休戚相關(guān)的一體，一損俱損——”

    不歸停住，笑了笑。

    茹姨為她系上腰帶，眼中有了疼惜神色：“萬事莫過度殫精竭慮，公子如今也不同，往后他該周全己身。小姐多顧自己，一陣子不見，這身子骨怎么越發(fā)薄了?！?/br>
    “知道了?！辈粴w順從應(yīng)著，束起了發(fā)盤好，取了令系上便出門。

    卻見楚思遠騎服束袖，正在門口等她。

    他向她伸手，不歸輕拍了他掌心：“欲去何處？”

    “到守城那里?！背歼h看她一身朝服，無奈地垂下了手，“你怎么不能閑著呢？身體怎能吃得消？”

    “太醫(yī)診斷過了，沒有大礙。來日有的是閑?！辈粴w走他前頭，“走吧小郁王，你該有得忙了。”

    待出了廣梧，楚思遠握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繭子磨得她的手微癢。他看了后頭，沒看見茹姨才挑了眉輕聲：“郁王不小了，該是娶親的時候了?！?/br>
    不歸想展笑給他，揚不起便故作嚴肅：“娶親耗費，郁王家底攢夠了嗎？”

    楚思遠自如：“比不過富可敵國的殿下，家底拿不出手。殿下不如看看眼前這人，可否以身相許抵一抵？”

    不歸揩了他手背：“這人成色一般啊?！?/br>
    “比不過金玉在外的秀兒，卻也是實打?qū)嵉拇蠛脙豪伞５钕逻€未見真章，怎知我不值你一座城？”

    不歸叫他的厚顏惹笑了：“這臉皮倒是上等的物件?！?/br>
    “自然是磨煉得處處可稱一句好?！背歼h道，“不然怎么配上金縷白衣，振袂翻飛的國色呢？”

    不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