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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渾身的血都在倒流,只能艱難地一步步走近,鼻息間盡是血腥。 宗帝看著她,輕聲道:“別怕,思遠不是朕的孩兒,他與你,沒有任何的血緣牽扯。” 不歸瞳孔劇烈收縮,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陷入了片刻黑暗。 ……什么? “別怕?!弊诘劭人灾f話,“朕把密報給你,你瞧了便知道真假了。你與他不是同源姐弟,不需有負擔……” 不歸搖搖欲墜,并不覺有半分輕松,攥著衣袖沙啞道:“你與她,就不是兄妹了么?” 宗帝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許久,他啞聲說:“她是我唯一的所愛?!?/br> “親情,愛意,知音,師生,她囊括了一切,充斥了我人生里所有的光。” 不歸站不穩(wěn),慢慢癱坐到冰冷的地上。 “生來血冷……這一生,熾熱的,熱活的,都是她給的。” 不歸緊緊捂住眼睛,唇齒間似乎都是血腥味。 宗帝神情有些恍惚:“盡數(shù)刻入骨血……化成毒了。” “但她不回來了?!?/br> 宗帝瞳孔一顫,手頓時抓皺了錦被。 她咧著唇角凄慘地笑,語調是那樣的溫柔:“不歸。陛下,你聽聽,我叫不歸啊?!?/br> 楚易月有言椿,有三十株灼灼桃樹,有說書傳奇都難以描摹的神仙眷侶,她的孩子本該冠以言姓。 楚照白,她分明恨你恨到化了骨血。她想用這無盡的冷淹沒你前半生所有的熱。你是這世上最殘忍的囚徒,只配活在永無光明的牢獄里,你還不明白么…… 宗帝發(fā)著抖,聲音起伏著:“不是的,你是我的女兒,是我們的愛女……” 帝有愛女。 是他心愛至極的女子所生。 可他心愛的女子不是他的妻。在她還未長大的時候,世人都知道,儲君最疼他的小meimei,世人都不知道,他最愛的也是他的小meimei。 他從很早便知道她不是皇家血脈。那時她喊他哥哥,聲聲入耳,婉轉動聽。他聽著歡喜,又緩緩難過。他窮盡一切地對她好,護著她,把她養(yǎng)成世間最好的姑娘。她在十五歲時作了一支望春舞,在他眼中點開萬千璀璨。 年少相伴出宮,她在蒹葭臺上快活翻舞,他在底下為她譜曲填樂。后來,她卻聽別人的曲,哼唱別人的詞,親口對他說,她戀慕那個什么都沒有的書生。 他想,在她眼中心上,舉世無雙是兄長,神仙眷侶,不是。 他還是拒絕父母親的一切指婚,直到她抱著畫像進來。他靜靜看著她興致勃勃的介紹,從始至終一個字也不打岔。 臨了,她說:某某貴女適宜做我嫂嫂。 他只能笑說:好。 待她走了,才將那畫像撕得粉碎,自狼藉里一杯又一杯地灌太平山川。 那一天還是到來了。書生高揭榜首,她一身嫁衣火紅了整個帝都,燒得他看不見天地何物。大婚之日,他在喜堂里看他最疼最愛的姑娘走向他人。隨后,做了一件她今生無諒的事。 眾臣拖住新郎,即將踐祚的儲君自己走進了婚房。 燈火盡熄,她看不見。 他聽著她哽咽始終不出一詞。最后擁著她,耗盡今生血力擁著她,痛恨又無望。 誰來憐憫他絕望的作繭自縛,給他一點點出路。誰來給他至死方休的瘋魔圈上一個句號,誰來領他出迷宮,出陰霾。 踐祚大典很快到來。高座可覽江山萬里,座下叩拜萬人,仿佛無所不能得,無所不能企及。 只有自己知道,身前萬千恭敬圣安,身后千萬錯綜束縛。一張臉光鮮至極,皮囊下千瘡百孔。 空空如也的后宮迎進國色馮女和表妹阿樂,世家合適,皇家合適,還是她親口夸贊過的嫂嫂人選。 人人都覺得合適。 新帝報復一樣地對她們好,不久后卻聽到長公主有孕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追問診脈的醫(yī)者,那時日,對上了。 失去的光,翻倍歸來了。 她懷得辛苦,每天卻都是笑逐顏開,板著指頭數(shù)日子,準備了無數(shù)禮物。生產時踏在鬼門關口,母女險些盡去,幸而宮中御醫(yī)全部去往公主府救治。 那孩兒生來異瞳,稚弱異常,他不在意,他仍舊歡喜到不能自拔。 待那孩兒好了些,他便不顧一切把她們母女接入宮中,名曰給小郡主最好的將養(yǎng)。 除夕跨至新春,舉國大赦與免賦。廣梧里春意剛到,他只想在這萬丈光芒里,與她享片刻的共歡。 這一生里最好的歲月,全在她抬頭而來的一笑,和懷里孩兒的軟糯叫聲里。 ……足矣。 她一直不知道,直至看見女兒背后怒放的梅花胎痕。 她病著,瘋著,即便他告訴她兩人本不相干的血脈,她依然回不來。 新帝給她匕首,她把刀鋒對準他心口。他這樣守在榻前一夜,她的手一直在抖,刀尖沒有血。 桐樹下十三壇太平山川,她一壇壇拍封,一杯杯飲盡。他趕過去,她遞來一杯,說:酒中融毒,敢飲否? 新帝毫不猶豫地接過,仰頸入喉。 她猛然推開他,倒提著美酒所剩無幾的玉杯,忽然在滿庭太平山川的醇香里哭號:我恨你,我恨你們。 杯中只余一點酒液,大半被他咽去。 從此毒入心脈,不可悲,不可喜,壽數(shù)折半。 夜中,他守著她再無安寧的睡顏,執(zhí)意要給自己半生黑暗的瘋魔畫上句點。南境興兵,他調言椿為軍師,讓駙馬踏入沒有歸途的戰(zhàn)場,甚至還以舞姬浮生為要挾,命主將于霆將駙馬言椿除掉。他要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沒有讓她注目的其他人。 可他這樣瘋魔地守著,還是沒能困住她。 她寧可拋下孱弱的女兒,也要去追趕那人的腳步。 她不肯留在他身邊。 他不信,日日抱著他們的骨血等她回來。他想,她一定不會丟下懷里稚弱的生命,她必定會回到廣梧,回到他身邊。只要她回來,不管天下人如何,后世如何,身邊的后位,坐的只會是她。 楚照白無聲地等。 等來她與駙馬同去的消息,以及她最后的書信。信上寥寥:吾女言姓,名不歸。 ……不歸。 所愛隔千里,所愛赴陰陽,所愛……不歸。 帝有愛女,是他永遠不得的心愛女子所生。 不歸捂著眼睛低笑起來:“陛下,您知道么,我無數(shù)次幻想過茹姨才是親母,陛下才是親父……當年及笄,您封我為公主,我……多高興啊……我想著終于可以在舅字之后,添一個父字……” 眼淚從指縫里砸落,她緊閉著眼:“您為什么,不能只是舅舅呢?!?/br> “我撫養(yǎng)你至今朝,你能……原諒我么?”楚照白指尖發(fā)抖,“你能不能……喚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