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似是剛剛經(jīng)過劇烈跑動，“梁氏那邊傳來消息，梁美人已經(jīng)晉升為貴人了！”

“哦？”班始的注意力立即轉(zhuǎn)移到正事上，“那大將軍他……”

“大將軍已做出承諾，”因為心情實在興奮，那人有些無禮地打斷了他的話，“言稱兩日之內(nèi)就能救長史出獄！”

班始霍然長身而起，“如此甚好，甚好！”

他的性子沉穩(wěn)，縱然此刻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會大喊大叫，只是在書房內(nèi)走來走出，臉上喜氣洋洋，不時以拳擊掌。

半晌心情才平復(fù)下來，吩咐道：“子瞻，你且去安排，牢人那邊得再打點，多謝他們照料叔父，叔父出獄之時需得有車去接。不得過于寒酸，否則他人以為我班氏已然沒落；但也不得過于張揚，特別是不能引起民眾關(guān)注，否則容易被人誣篾班氏對圣意心懷不滿，挾民意以鼓噪。我不方便自己出面去接，你要多加小心，處置須妥當(dāng)。”

“諾?！弊诱皯?yīng)了一聲，自去安排。

書房內(nèi)只剩下班始一人，他靜靜地站在房中央，開始思索此事的前因后果。乍聽得叔父可以出獄的喜悅漸漸在他的心底沉淀，理性的一面冒了出來。

梁美人得以晉升，大將軍答應(yīng)相助。這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說明了一個問題：自己所送的玉螽斯在梁美人晉升一事上起了莫大的作用。

區(qū)區(qū)一個螽斯，為何竟會有如此大的效用？

當(dāng)初梁玨力主送螽斯入宮作為生辰禮，自己還以為那只是在頌祝梁美人能盡快育有孩兒，如今看來，螽斯的含義只怕并沒有這么簡單。

梁玨這小子，原本只是捕魚郎出身，即便在藍袖館訓(xùn)練了三年，所學(xué)的不外乎是如何侍奉人之技巧，他如何有這本事可以算盡人心，以一只螽斯作橋，助梁美人升位？

陰暗處一聲輕響，那是子瞻在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子瞻，”班始喚了一聲，“你跟我走一趟，去見一個人?！?/br>
秋意變濃，寬弘樓周邊的長草不復(fù)春夏時的蔥綠，偶有鳴蟲在草叢中寂寞地輕叫兩聲。

四周黑寂，梁玨的小屋內(nèi)卻燈火通明。

班始穩(wěn)步走了過去，輕輕叩門。

門很快就開了，開門的人是晉明，他見到了班始，正想見禮，卻被班始止住了。

小屋正中央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梁玨，另一個卻是服侍他的小童阿南。

兩人正在聚精會神地對談，沒有注意門口的動靜。

班始便緩步走進去，站在陰暗的一角，聽他們在談什么。

只聽梁玨說道：“現(xiàn)下我們就開始演練，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可以問我，記住，一定要將我說過的話分毫不差地稟報公主，若你能將我說話時的神態(tài)也描述一二，那就更好了?！?/br>
阿南半懂不懂地點頭。

梁玨先是垂下眼簾，再抬眼時神色就已經(jīng)變了。

他狠狠地一咬牙，于是那張美如皎月的臉上便浮現(xiàn)出悲憤之色：“我與香蝶之間本是清清白白，公主卻誤信他人讒言，玨心中痛苦莫名。如今公主見不到我的面，那小人再進讒言，公主只怕對玨更添懷疑，到那時，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阿南看得一愣一愣，半晌過后，看到梁玨不斷地遞眼色，這才想起自己應(yīng)該要與他“搭戲”，連忙按照先前梁玨所教那樣說道：“那是我一時糊涂……”

剛起了個頭就被梁玨打斷：“玨自認對公主丹心一片，然而那人輕飄飄的一句話竟能完全摧毀公主對我的信任，足見玨在公主心中實無半點地位，公主寵信的只有那人，既如此，日后我不如一直侍在郎主身邊，聽他驅(qū)使，哪怕郎主吩咐我去長安臥冰嘗雪，我也絕無二話！”

阿南適時抽了一口氣，作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道：“萬萬不可……”

梁玨悲聲道：“公主莫要假詞安慰我！玨自知形容鄙陋，言語無趣，不得公主歡心乃是情理中事，原本以為公主寵信的那人必定風(fēng)華絕代，遠勝小人，還想請公主喚來讓玨見上一面，好讓玨從此死心……”

說完最后一句，他的眼眶已變紅，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卻又倔強地忍著不讓它落下，襯著他那皎如白玉的臉龐，顯得有種說不出的脆弱。

“不料，”梁玨的語氣突又變得森然，他冷笑了一聲，道：“不料竟是那個阿三！公主，既然他已經(jīng)得了您的歡心，阿六再無臉面留在公主身邊，我這就稟明郎主，從此甘愿受他驅(qū)使，直至身死也不再出現(xiàn)在公主面前，免得污了您的眼!”

說罷，他霍然起身，腳下一旋便往外走，背影孤清而決然。

這番表演令阿南看傻了眼，好不容易想起自己還有話得說：“六郎，你待如何？”

梁玨頓住腳步，回轉(zhuǎn)身子，緩緩啟唇，狠狠地迸出幾個字：“有他無我，有我無他！公主若選擇保他，就是不將我的生死放在心上，那樣的話，阿六也就不想繼續(xù)存活在這世上！”

站著門邊的班始聽得梁玨如此言語，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頗有些吃驚：梁玨雖揚言會令阿三悔不當(dāng)初，他只道梁玨會使計將阿三打上一頓，不料梁玨竟利用公主的寵愛，想要阿三的命！

他不知梁玨心中已盤算清楚：陰城漠視婢子性命，即便在她面前辯白香蝶和他之間是清白的，她也不會有悔意，而且可能會再次引起她的妒火，不如演一場“爭寵”的好戲，利用公主的寵愛堂而皇之地取阿三的性命。那阿三性子狹隘而惡毒，謀害了自己兩次，又令香蝶沒了性命，正是取死有道。

此時梁玨正在絮絮地叮囑阿南要記住“幾個重點”。阿南雖然年幼，但記性卻甚好，片刻后就記住了梁玨說過的話，還背了一遍給梁玨聽。

梁玨十分滿意，偶一抬頭，見小屋內(nèi)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班始，忙上前行禮。

班始微微頷首，示意阿南與晉明先行退下，而后直接問道：“你如何得知送螽斯入宮便能助貴人晉位？”

他這句話里隱藏著一個陷阱，即假定梁玨已然確知螽斯一定會在梁妠的晉位之路上發(fā)揮重要作用，才建議他送螽斯作生辰禮。

梁玨卻沒有上當(dāng)，他的樣子甚為驚訝：“宮中那位貴人竟然晉位了？真是可喜可賀……不知此事會否對中候之親屬出獄有所襄助？”

班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換了一種問法：“世上之物件多不勝數(shù)，為何你獨獨選中螽斯作為禮品？”

梁玨笑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么？螽斯是一件討喜的禮物，送進宮八成能討得貴人的歡心。不過我也沒有想到那位貴人竟然晉位了，中候，您說會不會是因為她看到螽斯后心中歡暢，容貌比平日更勝一籌，陛下見了愈發(fā)喜愛，從而晉了她的位？”

他這話純粹是胡說八道，班始微微一哂，不再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