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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梁玨的滑頭已到了非常高的境界:青衣女子與班始看上去頗為熟悉,足見班始常來憐香館,后院的這條小徑與后門想必是他常走的“VIP通道”,既如此,哪里會有什么危險可言?所以他才搶著上前。倘若真有意外發(fā)生,梁玨準會躲在班始身后,作出“柔弱無力”的樣子,讓班始自己去應付。且說梁玨作出一副大無畏的樣子舉步上前,堪堪跨出一只腳,頸后突然一緊,衣領被人捉住,腳下便不由自主地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才站穩(wěn)。他疑惑地轉了個身,望向班始,班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噤聲,站在一側的青衣女子性子靈敏,見狀立即將角門悄沒聲息地虛掩上。幾乎是同時,門外較遠處傳來呼喝聲:“站住!別跑!”梁玨一時好奇心起,將眼睛湊近門邊往外看。因憐香館內每個房間內都燈光明亮,角門外那條小路被映照得雖不致于十分堂皇,但看清前方人物是不成問題的。梁玨就見門外閃過一個人影,身材高大健壯,穿著窄袖短身的絳紅色直裾以及袑褲,踏著沉重的步伐往遠方跑去。難道是那個被“黑老鴉”抓住的兵卒再度逃跑?那兵卒此刻跑到了一棵茂密的龍爪榆樹下,突見林葉間冒出一個人,從樹上倒懸而下,手輕輕的握,握著的刀把便無聲無息地往兵卒頸后拍下,那兵卒完全沒提防這一出,身子一晃便暈倒在地。樹上那人往梁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接了什么指令,一個輕巧的翻身,便消失在龍爪榆濃密的枝葉當中。躲在門后的梁玨瞪大了眼,他方才看得真巧,那個藏在樹上伏擊兵卒的人竟是晉明。晉明自然不是專門藏起來只為了捉逃兵,他身為班始的護衛(wèi),躲在樹上是為了保證班始的安全,一旦班始在憐香館走出后門遭遇意外,他就會立刻在暗處施援。——望得了香風,下得了黑手,這才是老板的優(yōu)秀屬下啊。這種事情梁玨自覺干不了,他決定不與晉明爭奪班始身邊第一心腹的位置,做第二心腹就夠了。片刻后,烏衣軍官率領著幾名“黑老鴉”飛快地跑了過來,同行的還有另一名身穿絳紅軍袍的兵卒。眾人見那逃兵竟昏倒在樹下,而四周寂寂,并無他人,便以為他是不小心跌倒在地,撞到了頭。便有人上前拍打他的臉頰,將他弄醒,又取出麻繩將他捆了。烏衣軍官性子本粗豪,因惱怒那兵卒竟敢逃跑,累得自己要追趕,他站在一旁罵不絕口。軍中之人措辭自然不會如何文雅,一時粗言穢語滿天飛,不時還可聽到“骨頭打斷”、“挑斷腳筋”等等血腥的話。這時,有兩人從憐香館的前院順著圍墻繞了過來,手拉著手,情話綿綿。這兩人正是曾與烏衣軍官有一面之緣的湘君與阿琴,他倆本來約在憐香館內見面,不料被人打擾,于是想轉移到某個僻靜之地,再細訴衷腸。然而剛轉過來,就見幾個黑衣人將一人綁起,又聽到烏衣軍官暴力血腥的威脅,直嚇得魂飛魄散。湘君緊張地說:“阿琴,你,你快走,我來拖住他們……”“不!我怎能舍你偷生!”阿琴拉著他的手不肯放,一臉凄然。烏衣卒不知這兩個人在做什么,都好奇地望過來。眼見黑衣人目光灼灼,湘君熱血沸騰,他猛地推了一把阿琴,叫道:“走啊,快走!來世若能再見面,我們一定要相守一生一世!”說罷,他以一種慷慨赴死的神情慢慢地走向烏衣軍官:“你捆了我罷,先跟你說清楚,我家沒什么錢的,只有一間綢緞行和兩間油坊,阿琴更沒錢,你就放過他罷……”在他背后,阿琴早已哭倒在地上,哀哀地望著他的背影叫:“湘君!湘君!阿琴若沒了你,以后要怎么活?”烏衣卒們莫明其妙地面面相覷,然后望向他們的官長。烏衣軍官啐了一口,粗聲粗氣地說道:“兩個癡貨!別理他們,走!”說罷,領著眾人揚長而去。湘君與阿琴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兩人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又逃過了一劫!二人踉蹌著撲向對方,相擁在一起失聲痛哭,而后慢慢走了。在門后看戲的梁玨打了一個哈欠,望了望班始——現(xiàn)在可以出去了吧?確認四周無人后,晉明從樹下飄然翻身而下,繞到憐香館前院去牽了兩匹馬過來,他與梁玨一匹,班始獨騎一匹,往中候府馳去。府內是一個合院,夜晚看得不甚清楚,梁玨只跟在晉明身后走,進了一間廂房。徐校尉正箕坐于榻上。漢時的民眾都是跪坐的,張開雙腿箕坐是非常失禮的表現(xiàn)。但徐沖并非有意如此,他的兩條小腿都腫得厲害,按之有坑,筋脈亦浮起,無法跪坐。徐沖今年四十有二,面上雖不顯蒼老,但兩鬢卻已花白,眉間攢著一個深刻的“川”字,長而細的雙眼被習慣性下耷的眼簾遮掩著,說話時總是不緊不慢,似乎不甚嚴厲。然而長水營里沒有一個人不怕他,徐沖動怒時并不會大嚷大叫,他只是輕輕一撩眼簾,細長雙眼中發(fā)出的光就像兩把寒光閃閃的利劍。徐沖此時正用這種眼光望著跪在地上的兩名少年,正想開口,門外進來了一名侍從,向他稟報曰班中候回來了。班始領著梁玨進了廂房,因新收了這個書記,班始便想向徐沖介紹一二,日后好方便行事。徐沖見班始進來,心不在焉地朝他點了點頭,道:“多謝中候暫借廂房予我?!闭f完,目光重新回到跪在地上的那兩人身上。班始見他有事要處理,無暇敘話,便自行走到旁邊坐下。梁玨知道在這兩名大佬面前自己沒有坐的資格,于是就避在一角,靜靜看戲。跪在地上的兩名少年看上去只比梁玨大個兩三歲。其中一人豹眼濃須,模樣甚是粗豪,頸后紅了一片,想必就是遭了晉明“黑手”的那個了,另一人則手長腳長,臉龐圓圓,一雙大眼之上是兩條長得亂七八糟的濃眉。徐沖調整了一下坐姿,但稍一動彈腿腳便痛得厲害,他自然不會呻/吟出聲,但心中怒火更熾,望著豹眼少年厲聲說道:“龐長,你莫非忘記了自己乃是個刑徒兵?居然敢違背禁令,還試圖逃跑!別以為我不會把你怎么樣,老太尉交待我要把你這塊頑鐵煉成精鐵,你既犯了事,我就饒不了你!”徐沖聲色俱厲,將龐長說得懨懨地垂下頭,不敢再置一詞。燈光下,梁玨可以看到他的頭發(fā)很短,堪堪束成一團。龐長既是個刑徒兵,也就表明他曾犯下重罪,后來罪減了一等發(fā)配宣曲當戍卒。秦朝時如此一個罪犯當受黥面之刑,也就是在額上、臉上刻字,并用墨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