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拿了分數(shù)，可高興了，進門來興奮地宣布“湯豆全年級第一名?！彼X得湯豆特別聰明，很有天賦，所以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她。

    湯豆以為自己心情不會有太大的波動，可并不是，因為太震驚，上去拿成績單時，差點被自己絆倒。

    她從來都不是學(xué)霸。以前也不認為自己能考第一名?！皼]那個天賦”，這是她對自己的判斷。

    發(fā)完成績單就算畢業(yè)，證件三天后領(lǐng)取。

    散會的時候徐大媽叫湯豆跟自己到辦公室，特別激動“你這分數(shù)肯定夠的，邏輯滿分！要不是其它三門錯了幾題，都要大滿分了。甩第二名一大截！老師敢打保票你絕對能在所有居住區(qū)中排前十?！?/br>
    甚至眼眶都紅了，對湯豆哽咽著說“就算在這個時候，知識也應(yīng)該是很重要的。不說我們必須得去接觸新的知識了，就算沒有新的知識，過去的知識如果沒有人去繼承，那人類有史以來積累下來的智慧就全部斷送了。你在大學(xué)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一個國家不論什么時候都需要技術(shù)人才。知識才是一個國家是否能重新強大起來的根本。只有知識才能改變我們的未來，才能保障所有人的安全?！?/br>
    湯豆一直也不知道徐大媽所說的‘新的知識’是什么，也并不知道現(xiàn)在除了窮之外還有什么危險，但她仿佛在徐大媽的話中看到了一幅自己未來的新畫圖。

    上大學(xué)這三個字，以前對她來說沒什么好向往的?？涩F(xiàn)在，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從往下的滑道上用力地跳出去！——她覺得自己面前是一個巨大的轉(zhuǎn)機。

    既然考第一名，應(yīng)該還有點機會的吧。

    回家的路上湯豆還有些暈乎乎的。

    席文文和她說話，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完全不再因為路邊上青年吹著口哨的污言穢語感到氣憤了。

    上樓她時候她步子又輕又快，想到自己的成績簡直要唱起歌來。

    早上那些憂慮與絕望一下便被拋在腦后。

    “媽，我得了第一名！差一點就滿分了！”滿分呀！滿分那么難。以前湯母就一直恨她不肯好好學(xué)習(xí)，氣得頭都要禿了?，F(xiàn)在怎么樣，哈！

    爸爸………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湯母正在補衣服，聽到明顯愣了一下。

    湯豆興奮地把成績單遞給她。

    但湯母沒有接。

    她一絲不茍地那個補丁打完，咬下線頭，才挺著肚子站起來。心不在焉地問“畢業(yè)就行了。我已經(jīng)跟你陳阿姨說了，明天你去她做事的鋪頭做工，那邊的收銀小妹要生了，正缺人?！?/br>
    湯豆愣在那里。

    可是……

    可是她考了第一名呀。

    “老師說讀完大學(xué)會有很好的出路，一定會比現(xiàn)在賺更多錢?！焙竺婺蔷涫撬约杭拥?。她想顯得自己堅強一些，可聲音卻還是忍不住透著委屈“你不是說沒錢嗎，我以后會賺很多錢的。”

    “那我們怎么活到你賺錢的時候？”湯母猛地把手里的碗摔在桌上“第一名又怎么了！你以為那些不讀大學(xué)的人，是因為不知道讀大學(xué)能賺更多錢才不讀的嗎？人要面對現(xiàn)實！大學(xué)得花多少錢？誰能拿得出這個錢來？一分錢難死英雄好漢！”聲音大得震耳欲聾，整棟樓都聽得見。

    “萬一……”有助學(xué)金呢，可湯母不容她把話說完。

    “家里人都不用活了嗎？你爸一個月才多少錢，你哥馬上要結(jié)婚，我肚子里這個又要生了，一家七口人，以往吧，還有親戚可以借，現(xiàn)在人都死光了，鄰居家家都窮，但凡能弄來錢，我也不會叫你不讀，你說，現(xiàn)在我給你找誰去借？我們怎么辦呀？怎么活啊？你非要逼得一家人上街去乞討嗎？”湯母聲聲質(zhì)問“你到底什么時候才醒事？要逼死我們才行？！就一定太平日子都不想讓家里人過？你要上大學(xué)，行呀，把我們這幾條命拿去賣了吧！”

    湯豆不想哭，但眼前很快就模糊了，她用力地抿著嘴，可呼吸越來越急促，鼻子越來越酸。心里又痛又委屈，有一種絕望的情緒一下?lián)魸⒘怂?。mama為什么要這樣說話？席文文家也沒錢，但她爸媽不會說這種話。她爸媽總是想盡辦法支持她。

    【而我的mama，為什么連聽我把話說完都不行？她根本都沒想過要為自己的女兒盡力爭取上學(xué)的機會，所以才會輕率地否定了一件對女兒來說關(guān)系一生的提議。她就是想省事而已?！?/br>
    湯豆想大喊 ，可喊什么？她憎恨這個世界？

    但世界也不會因為她憎惡而發(fā)生改變。

    她這么渺小。連自己要走的路都無法選擇。

    她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窒息了，就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被抽干，讓她一刻也不能在這里呆“說這么多，你就是不想讓我讀書！”她聲音很尖，聲撕力竭。

    “我怎么不想讓你讀書了？是我不想讓你讀書嗎？我們環(huán)境就是這樣，有什么辦法？”湯母扶著肚子，手在桌上拍得砰砰直響，憤怒極了。

    【胡說八道。

    全是胡說八道。都是借口?！?/br>
    湯豆只感到一陣陣的眩暈，世界都不真實，一切顯得那么扭曲。

    她心中翻涌的是無邊的不忿與不平，大聲叫著：“因為我是女孩。所以不想費力讓我讀書。我不是你的孩子了，你有了新老公，有了新家庭，馬上又會有新孩子！我是多余的人！我的作用就是為你們家多添幾個親戚，為你將來的兒子做準備。”

    “你胡說什么？！”湯母怒喝著。她一只手緊緊抓住了椅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但湯豆不能克制自己這種想法。

    就算真的供不起她讀書，哪怕mama表現(xiàn)出一點對她的關(guān)愛、為她驕傲，甚至，為她惋惜，為這件事難過也好。

    可沒有。

    mama不再是mama了。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mama總是笑咪咪，以前的mama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偷偷殺掉自己生下來的小生命然后跟別人講，是不小心夭折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比ツ陝偝錾退懒说膍eimei是怎么回事，她什么都知道。

    【如果我現(xiàn)在出生，也一定會被殺mama死。】

    因為現(xiàn)在每個家庭都不再歡迎女孩了。這個家庭也一樣不歡迎女孩了。

    每個家庭都想要兒子，兒子可以干很多活，可能隨時隨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而女孩沒有力氣，走在哪里都可能會有危險。

    蟲災(zāi)改變了一切。

    “如果爸爸在就好了，爸爸在的話一定不會這樣。爸爸那么好，爸爸不會殺掉自己的孩子！爸爸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讀書！”她像小動物一樣發(fā)出吼叫，轉(zhuǎn)頭沖下樓，在走道上撞到什么人，但她沒有理會，只是拼命地跑。

    身上打了補古的舊裙子隨著她的步子胡亂地飛舞。當(dāng)她穿過街道，許多調(diào)笑聲四起，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