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細(xì)想那囈語，便見蔣泊寧眼皮一閉, 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泊寧！”白起大喊一聲, 雙手一顫，抬手探向蔣泊寧鼻尖, 只覺呼吸微弱，當(dāng)即一撈她的腿彎，將她穩(wěn)穩(wěn)抱在懷中，反身朝山坡頂上跑去。

    不遠處馬車輪轂轉(zhuǎn)動作響，車上馬鞭高揚, 高頭大馬拉著馬車，急急朝這邊趕過來。白起身側(cè)秦國騎兵見狀，立刻策馬靠近，鐵劍亮起，擋住那馬車的來路。馬車側(cè)護衛(wèi)的燕國騎兵引馬向前，高聲斥道：“何人大膽，敢刺殺秦國質(zhì)子！”

    車夫反身掀開車簾，公子職鉆出馬車，還未下車，抬眼便見蔣泊寧昏在白起懷中，面色登時煞白，雙目狠光乍現(xiàn)，如刀追向白起。

    白起亦望向馬車那處，見車內(nèi)走出的公子職玉冠華服，便猜出兩分他的身份，抱緊懷中蔣泊寧，往那馬車走過去，一面走一面朗聲道：“秦國公乘白起，奉命特來護送公子稷歸國！”白起說完，已經(jīng)走到馬車旁，抬頭看向公子職，道：“秦墨弟子受難，還望先生借馬車一用！”

    公子職低頭便見蔣泊寧肩頭中箭，血染衣衫，當(dāng)即命車夫放下馬凳，伸手要去白起手上接人。

    白起瞧了一眼公子職伸出來的雙手，冷聲道：“多謝?！闭f罷，將蔣泊寧攏在懷中，直接登上馬凳，鉆入馬車之中。

    公子職雙手落空，一瞬尷尬，只擰著眉頭轉(zhuǎn)身回來，掀起車簾入了車內(nèi)，對外喊道：“速速回宮！”

    燕國騎兵開道，秦國騎兵斷后，護著青銅馬車飛似地朝燕王宮趕去。馬車之內(nèi)，白起只將蔣泊寧安置躺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扶住她肩頭箭桿，一手抽出腰間短刀，手起刀落，未見箭身顫動半分，箭桿已斷，被他丟出車外。白起定住蔣泊寧上身，單手揚起短刀從馬車內(nèi)裂出一條長布，覆在她肩頭將殘箭定住壓好傷口。

    公子職見白起為蔣泊寧處理傷口如行云流水，讓他一分都無法插手。

    白起將手壓在蔣泊寧肩頭，抬眼瞧向公子職，打量了他半晌，才道：“外臣多謝燕王搭救。”

    公子職原只以為白起不過一介武夫，卻不想他如此便猜出自己身份，“公乘客氣了，泊寧姑娘與本公子……”說著，公子職雙眼往蔣泊寧肩頭一瞧，忽地笑了一聲，道：“相識已久，無需公乘替泊寧答謝本公子。”

    白起眼皮驟抬，目若鷹隼，碰上公子職那含笑雙目，一瞬車內(nèi)氣氛驟變。

    公子職嘴角笑意nongnong，道：“公乘既是為了貴國公子稷而來，怎得一句都不問公子稷安否？”

    白起回道：“殺手盡死，公子稷身邊自有人助，外臣無話可問燕王。”

    公子職眉心微皺，只暗道這白起不止看起來如若冰霜不可親近，說話行事更是如此。他見蔣泊寧肩頭布條被血漸漸洇透，也再無心與白起說話，一手撩起窗簾，只看著薊城越來越近，一顆心焦急如在油鍋之中。

    馬車急急掠過薊城大門，一刻不停開入燕王宮。此刻魯施與衛(wèi)淇兩人早已護著公子稷入了燕王宮，領(lǐng)著公子職交托的令牌安排了太醫(yī)令和醫(yī)女在客殿等候，公子職馬車一如燕王宮，當(dāng)即將蔣泊寧接入客殿偏廳安置。

    公子職與白起皆候在外間沒有走，只聽外頭腳步聲急急，管參領(lǐng)著公子稷、楚叔與趙熒一同入了殿中。

    楚叔一見白起，不住吃驚，喊道：“是你！”

    白起不認(rèn)得楚叔，只見前頭公子稷，當(dāng)即拱手躬身行禮，道：“臣白起，奉大夫魏冉之命，前來護送公子回秦即立為王?！?/br>
    “即立為王？”公子稷眉頭高挑，大吃一驚，如何也想不到有這一日，問道：“王兄呢？”

    白起低著頭，回道：“秦王入周舉鼎，受傷氣絕?！?/br>
    公子稷滿臉不可置信，一旁的公子職面色也是難辨，只礙于不是自家的事情，并不好說話，端著手在身前，只若有所思。

    管參嗤道，“前些日只聽聞秦王入洛陽舉鼎，不過數(shù)日便回了秦國沒了下文，原來是這樣?！?/br>
    偏殿布簾被撩開，太醫(yī)令領(lǐng)著醫(yī)女從內(nèi)走出，公子稷一見，當(dāng)即快步迎了上去，問道：“寧姑如何了？”

    白起一聽公子稷所言，目中驚訝一閃而過，只默不作聲，先去聽太醫(yī)令怎么說。

    太醫(yī)令朝公子職拱手行禮，回話道：“寧姑娘肩頭箭矢已拔，箭傷未動及筋骨，現(xiàn)下流血已止，只小心養(yǎng)護待傷口愈合便無大礙。只是墮馬撞到頭部，還需一段時日才能醒來，腰上也有傷，也得養(yǎng)幾天才能行走了?！?/br>
    公子稷聽完，長長出了一口氣。后頭白起拱手道：“魏大夫有令，請公子速速回秦，臣請公子先行，臣……”

    公子稷轉(zhuǎn)身，抬手止住白起的話，道：“寧姑待我恩重如山，我斷不可棄下她回秦國，先等寧姑傷勢好轉(zhuǎn)再議此事?！?/br>
    白起抬眼，只見公子稷那稚氣未脫的臉上盡是堅定，頷首只道了聲是。

    公子職側(cè)過身來，對公子稷道：“如今外頭局勢不穩(wěn)，恐還會有人對公子不利，請公子在燕王宮內(nèi)暫住，本王先行修國書一封，以燕兵護送公子歸國，公子意下如何？”

    公子稷望向公子職，鄭重拱手一躬道：“稷多謝燕王，待稷回國，必定盡綿薄之力，修兩國之好，不負(fù)燕王好意！”

    不過十三歲孩童，此刻遠未到加冠成年的時候，一舉一動卻已然有了君王氣度，不得不叫公子職驚嘆，亦鄭重朝公子稷躬身回禮。

    公子職喚來內(nèi)侍，吩咐下去為公子稷一行人安排起居飲食，方才離開客殿。

    公子稷見公子職遠去，當(dāng)即喚白起一同往另一側(cè)偏廳而去，遣散了屋內(nèi)侍從婢女，問白起道：“白起，今日刺殺我的，你可知是誰的人？”

    白起回道，“武器兵甲，皆是秦軍的裝備，本該是自己人。”

    衛(wèi)淇思忖片刻，問道：“如今秦國之中，各方局勢如何，秦王可發(fā)喪了？”

    白起搖搖頭，“魏大夫壓下消息，以秦國未定為由，公子一日未回秦，便壓著不發(fā)喪?；菸暮笠稽h推舉公子壯為王，魏大夫并朝中大臣擁立公子，此刻局勢未明?！?/br>
    公子稷在廳中一面踱步，一面道：“壯兄性情與蕩王兄太像了，朝野皆知，再推舉他繼任為王，確實難以讓臣民信服?！惫羽⒛_步一停，問：“我母妃呢？”

    白起道：“八子娘娘安好。”

    公子稷點點頭，“那就好?！?/br>
    公子稷又問了白起幾句魏冉的近況，見蔣泊寧遲遲不醒，趙熒自請與醫(yī)女輪流守夜，公子稷一干人方才各自回去休息。白起送走公子稷，在蔣泊寧客殿外呆了許久，終究是跟著內(nèi)侍往后頭去歇下。

    長夜逝如流水，旭日東升照入薊城，燕王宮客殿之中，婢女進進出出，趙熒在偏廳醒來，梳洗一番當(dāng)即捧了藥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