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去了，你現(xiàn)在多少歲？”

“二十七?！?/br>
“騙人！你比我大四歲！”

“看起來不像嗎？”

“頭發(fā)長的時候是挺像的?！?/br>
“……”

“然后呢？你的身價一定被炒翻了吧。”

邢衍苦笑了一下，說：“并沒有。得到獎項雖然知名度都會有所提高，但大多數(shù)人只會記住那個最好的。我不是最好的，但我是華人。正好那年我爸的一個女徒弟在國際小提琴比賽上也拿了一個大獎，當(dāng)時國內(nèi)就有個唱片公司的老板就說，不如你們在一起組個金童玉女的二重奏組合，發(fā)片開演奏會好了。”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聽起來就像白菜買一送一一樣！”何其替他忿忿不平。

“也不算欺負。畢竟得了國際獎項后曇花一現(xiàn)的人挺多的，提出建議的人只不過想借著這個機會把我們兩個推到世人面前。我媽也是這么想，她拉下面子飛到維也納跟我爸談判，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把那個女孩子硬是帶了過來?！彼ｎD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但是我媽真的太渴望成功。八十年代她是第一個受到邀請來到德國的女鋼琴手，自認為比所有人都優(yōu)秀，可二十多年過去了，她仍然沒有在那片土地上得到理想中成就。我媽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她把過錯全部推到我父親身上。后悔認識了他，后悔生孩子生得太早，斷送了事業(yè)。她覺得自己的失敗在于在她最美好的時候，被愛情和家庭絆住了手腳，沒有讓更多的人認識她，聽到她的演奏。她說她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她要讓我成為古典樂的巨星……”

“你媽聽起來可真瘋狂。”

“她讓我們兩個在世界各地全年無休地做巡演，拍雜志封面，在電視上做宣傳，還想把我們打造成真正的‘金童玉女’?！?/br>
“哇……我的天……”何其忍不住叫天。

“一開始我還能咬著牙拼了命地忍受，但后來就不行了?！?/br>
“發(fā)生了什么？你的小師妹跑了嗎？”何其聽到這里還開得出玩笑。

“我得了恐慌癥。”

以何其對心理疾病的淺薄認知來看，他是決計不會了解這三個字傳達出的含義的。他最常聽見的心理疾病是“抑郁癥”，大城市里得這種病的尤其多，坐在辦公室里三不五時的就能聽到有同事八卦哪個前前前同事的朋友的妻子的弟弟的同學(xué)得了抑郁在家吊死了，或是某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明星因為抑郁自殺的新聞。但是“恐慌癥”？他不明白，更不了解它的嚴重性。邢衍的表情又那么的嚴肅，令他不由得提心吊膽了起來。

“很嚴重嗎？”他問。

“發(fā)作的時候會讓我感到渾身冰冷，不能呼吸。即便大口大口地喘氣，也感覺不到空氣進入肺部，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捂住了你的鼻子和嘴巴，你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令人絕望的窒息。舞臺的燈光會使我目眩，人群無法停下來的吵雜聲會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每次登臺前我不得不吃很多抗焦慮的藥物，但這些藥物的后作用會使我的感官遲鈍，無法彈奏出人們期待的琴聲。議論和批評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又會成為恐慌癥發(fā)作的□□。循環(huán)往復(fù)，我的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圈套，將我圈在其中，我再怎么努力掙扎也掙不開腳上的鏈子。就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掉到了水里，他只是本能去踩水，伸手喊救命，根本不會揮動胳膊把自己送到岸上?！?/br>
“那段時間我總是毫無預(yù)兆地哭，我媽看到了只是冷嘲熱諷，說我軟弱的部分像極了我爸。我開始怕見人，有人在休息室外輕輕敲門都要把我的心臟嚇出來。我想我應(yīng)該休息，找心理醫(yī)生進行治療，而不是整天像個玩具木偶一樣被人提著到處擺弄。但是我媽不同意，她覺得我應(yīng)該克服自身的性格缺憾，戰(zhàn)勝自己。多可笑啊，兒子都病成這樣了，她還想著成為鋼琴家的母親?！?/br>
何其憐憫地看著他，柔聲問：“你爸沒有說什么嗎？”

“他不知道。但即便是他知道了，我想他也不會說什么的。正如我媽說的，我軟弱的性格遺傳自我的父親，他已經(jīng)離開她那么多年了，心理上還是甘愿受她的擺布。”

何其不禁打了個寒噤，萬分感慨地說：“你mama真恐怖?！?/br>
“她是一個控制欲特別強的女人，性格嚴厲而克己，對成功的渴望蒙蔽了她的心，那個時候病了的其實不只我一個。”

“你是怎么跑出來的？”何其終于問到了最關(guān)鍵的點上，這也是他這一個多月來最關(guān)心也最問不出口的問題。邢衍在他家白白住了那么久之后，總算舍得對他敞開心扉了。

聽到這個問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的離開并不是那天我媽又對我做了什么，準確的說是最后一根稻草終于壓垮了我。那天我們的巡演來到了東京，觀眾席上坐的都是日本人，我想反正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這次就放輕松一點上臺。那天我沒有吃藥，舞臺做的很暗，兩道強烈的聚光燈從上面打下來，照在最中間的鋼琴和小提琴手身上。日本觀眾的素養(yǎng)很高，容納了幾百人的音樂廳幾乎聽不到一點兒嘈雜的令人心煩的噪音。我以為一切都沒問題的，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務(wù)。但在上臺前，我偶然間聽到工作人員的閑聊，他們躲在陰暗的地方，大概是以為在那里沒人聽得見，漸漸地談話的內(nèi)容就變得越來越大膽了。他們是唱片公司的人，從國內(nèi)一路跟過來，負責(zé)與日方人員交涉和我們的行程安排。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會在背后這么議論我，當(dāng)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愣在原地。糊里糊涂地被人推到臺上，也是渾渾噩噩的，站在聚光燈下半天不動，也不在鋼琴前坐下。人們開始交頭接耳，有人大聲地說了句什么，雖然內(nèi)容我聽不懂，但我的恐慌癥發(fā)作了，感覺靈魂瞬間被抽離了身體。我看到有人在舞臺的一邊沖完大聲地叫喚，表情猙獰情緒激動，但我什么也聽不到。我害怕極了，以為自己聾了，慌慌張張地從臺上跑了下來，穿過觀眾席，打開門跑了出去?！?/br>
“那你怎么回來的？你在日本跑掉，不是應(yīng)該在日本流浪嗎？”

“我跑回酒店拿了護照和錢，本來想飛回德國，但是錢不夠，只好先回到了中國?；氐絿鴥?nèi)，我什么都沒想，只想逃得遠遠的，離開我媽的掌控。我先是到了北京，取出了自己□□上的所有錢，到了機場后乘最短時間內(nèi)起飛的飛機到了長沙。由于人生地不熟，我又不太懂中國的地理分布，有兩三年的時間一直在個省市之間漫無目的地閑逛。我的護照就是在那個時候丟了的，現(xiàn)金也被人陸陸續(xù)續(xù)偷去了很多。等我到哈爾濱的時候，我?guī)缀跻呀?jīng)是個窮光蛋了。”

“等等，你說你到了哈爾濱已經(jīng)沒錢了。哈爾濱離這里可是隔著一整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