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有些強(qiáng)詞奪理。然而現(xiàn)下這一刻，卻猶如當(dāng)頭棒喝罵醒了許寧。

他霍然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然是以這樣清高的心態(tài)看待這些軍閥魁首。

瞬間，想起張習(xí)文在金陵飯館里的叱罵。

【這群學(xué)生，上了戰(zhàn)場恐怕連一桿槍都拿不動?！?/br>
又想起十?dāng)?shù)年前，父親抽打在他身上的一道道鞭子。

【你瞧不起我們，小子，可也不看看你那先生，賣得什么仁義道德！】

許寧恍然明白，自己錯了。

軍閥之亂，在于內(nèi)耗，在于為了□□竟借助境外的扶持，消耗中國所剩不多的資本。但是書生們張張嘴罵罵人，總是輕而易舉，卻看不到背后的博弈與犧牲。

既然已經(jīng)站在亂世正中，你要他乖乖做順從的綿羊，不如說是叫人羊入虎口。

“是我不對?！?/br>
許寧開口。

“我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與他說話?！?/br>
孟陸一愣，沒想到這人被罵了，還能低下頭來道歉。

“但是你也言過其詞，把建立共和的功勞全都推到軍閥身上，不僅九泉之下孫先生不瞑目，不知還有多少先人要半夜入夢去罵你?！痹S寧又道，“孟陸，你們將軍去哪了？”

“你還要去找他問？”

“不?！痹S寧說，“我要告訴他，我在想什么。”他想，自己總是不管不顧去問他人緣由，卻從沒有說清自己的心思，也許解開了誤會，才能徹底坦誠相待。

孟陸搖了搖頭：“你今天是見不到將軍了?！?/br>
許寧一驚，聽著這熟悉的開頭，想難道段正歧這小子又去逛窯子了？誰知孟陸接著道：“將軍還要回去老宅為老將軍安置妥當(dāng)，有許多事要辦。剛才是特地抽空來探望你，卻是沒有其他閑暇了?！?/br>
“安置？”許寧錯愕，“段公不離開天津？”

張作霖已經(jīng)要打入北平了，段祺瑞怎么還能放心留在天津？

孟陸搖頭。

“老將軍若離開天津，奉系走狗怎么會安心放將軍離開？”孟陸說，段祺瑞決定隱居天津，潛心禮佛，不再干預(yù)事實(shí)。

也是作為質(zhì)子，交換段正歧離去。

許寧驚訝：“那為何，為何段公親生的子女不送他離開？”

“哪有那么容易。再說，要是親兒子有點(diǎn)本事，他還收養(yǎng)我們將軍做什么？”孟陸冷嗤，又說，“好了，我看你問了這么多，人也清醒了。那就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br>
“車？”

“送你去車站?！泵详懤涞溃霸S寧，你自己回金陵吧，日后不要再聯(lián)系我們?！?/br>
他這句話一說完。直到許寧被人塞上車扔到天津車站，還有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他想不通，段正歧前一刻還說金陵不安全，會派人去將槐叔接到自己轄下照顧。怎么下一瞬，就將自己和行禮一同扔到車站，大有今生不再往來的意思？

他卻不知道，這一刻，都是段正歧在走出他房間內(nèi)的那瞬決定的。

段正歧離開房間時，心里是真帶著幾分火氣?？上乱凰病s意識到一個問題。把許寧帶在自己身邊，真的就安全嗎？念頭一過，他索性假戲真做，裝作怒氣沖沖地離開別館，再命孟陸將許寧立刻送走。

于是，許寧到了車站不一會，明里暗里，各處線人都收到了線報(bào)。段正歧和他那小先生鬧翻了，將受著傷的人扔到車站，不顧死活。

金陵不安全，是對段正歧而言。若是一個與他毫無干戈，甚至已經(jīng)反目成仇的許寧，金陵，與其他城市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等到流言傳開，許寧才是真正安全了。

而此時，段正歧正坐在大廳里，面上恭敬聽著義父講話，心里卻還計(jì)較著許寧的事。老人對他說完諸多安排，看段正歧有些心不在焉，便問：“正歧，想什么呢？”

段正歧想了想，覺得義父畢竟為人處世經(jīng)驗(yàn)老道，于是虛心請教。

【如有有一個人，我既不忍心囚在身邊，又不甘心將其放走，該怎么辦？】

“呵呵?！倍喂恍Γ罢缫驳侥缴侔哪挲g了。”

他問：“那人心里可也有你？”

段正歧想起許寧對自己的關(guān)心，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好，既然情投意合，便娶回家吧。”段公說，“你四姨五姨都是我一眼瞧中的。當(dāng)時行軍在外，為了怕被別人搶去，就先搶回家做媳婦了?！?/br>
段正歧一愣，還沒想明白這娶姨太和自己的問題有何關(guān)聯(lián)，便聽到段公的下一句話。

“這人，若是與你毫無血緣干系，你想將其綁在身邊，無非幾種手段。一是如你我，拜做義父子，也是有親緣束縛了；二是如同我與你徐叔叔，為上司下屬，卻更似手足。三便是夫妻，這夫妻一非血脈聯(lián)系，二無上下規(guī)矩，卻比前兩種都更緊密，是命不可分的連理枝?！倍喂{(diào)侃道，“尤其是小姨太，從來都是心頭好啊。”

段正歧認(rèn)真想，自己與許寧肯定不能再拜做父子，他也不愿與許寧做手足，那么似乎就只剩一種方法了。

娶回家做姨太？剛冒出這個念頭，段正歧驀然覺得喉間干渴，隱隱有些蠢蠢欲動。然而他此時尚未理清自己對許寧的心思，只是搖了搖頭，將老人的話當(dāng)做調(diào)侃放過，繼續(xù)與義父談起正事。

而許寧，還不知自己剛剛避開一場被強(qiáng)娶的災(zāi)難，此時坐著南下的火車離開天津。這次還有許多話題沒有解開，可下次再與正歧見面，又不知是何時。他一時陷入愁思。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再見一面卻是難如登天。四月十五日，直奉聯(lián)軍夾擊華北，馮玉祥節(jié)節(jié)敗退，國民軍退出津京，同日，北平徹底落入張作霖手中。

直至此時，五大軍閥，奉系獨(dú)占鰲頭。

從那天起，許寧再沒有聽到關(guān)于段正歧的消息。

☆、至

老槐在給木匠結(jié)算工錢。

“這大門，算上材料和人工，就五角好了。”李木匠抹了一把汗，手下老槐的工錢，順口問，“您家少爺還沒回來？”

“少爺去北平辦事，還要好幾天。”

“去北平啊。我這么大歲數(shù)，連省都沒出過。”木匠感嘆一聲，“還是讀書好，讀書人厲害?！?/br>
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木匠對槐叔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挑起吃飯的家伙什去下一家忙活。老槐站在門口，看著修繕一新的大門，門內(nèi)空空曠曠的房間，心里也是感慨。

他和少爺搬到金陵來，已經(jīng)是三年有余。當(dāng)年執(zhí)拗著北上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能一力承擔(dān)風(fēng)雨，走到他遠(yuǎn)遠(yuǎn)看不到的地方。

自己還能再陪少爺走多久呢？

如果哪一天，這一身老骨頭走不動了，還有誰可以一直陪在少爺身邊。

老槐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