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吾去船廠散布打探消息，之所以能進行得那么順利，肯定也有段正歧的手筆在里面。又想到當時張三說，段正歧派來監(jiān)視和保護自己的是兩批人，各有各的任務，互不知情。張三負責保護，那么負責監(jiān)視的會是誰？

答案還不明顯嗎？

許寧眸光微微晃動，嘆了口氣。

這下好了，甄吾嚇得粥也顧不上吃了。

“元元元元謐，你生氣了？不是我要故意瞞著你，只是我的身份在將軍身邊也是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

許寧想，甄吾說得對，既然是段正歧的內部機密，他有什么資格要求對方事無巨細都告之自己？就算兩人現在的關系不同以往了，可是公是公，私是私，自己不也一向要求段正歧公私分明嗎？就算自己連那場黃粱一夢都毫無隱瞞地告訴段正歧，可那是自己的選擇，并不能強迫段正歧也一定要毫無保留。就算……

不行，還是生氣。

許寧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么理智上有那么多的理由告訴自己，不該責怪段正歧，但是情感上他就是過不了這個坎?；蛟S，這是許寧第一次體會到超出理智控制的感情。

在意、計較、傷心，這些因為愛慕而衍生出來的情緒。

“我……我先走了?！?/br>
甄吾見勢不妙，端著自己的那碗粥就要開溜，完了，這爛攤子還是讓將軍自己來收拾吧。

“等一下，我問題還沒有問完?！痹S寧一把拉住他，“你身上怎么都是血，段正歧派你去做什么危險的工作了？”

“啊，這個呀。”甄吾說著，臉上露出一個有些怪異的笑容，“這不是血，是勛章。將軍派我去完成任務，我做的很好，所以他給了我一個獎賞。”

“獎賞？”

許寧只覺得不對勁，還沒抓住人再問，甄吾已經跑遠了，邊跑還邊道：

“元謐，我聽說你和將軍已經大婚了，你等著我?。〉任夷玫竭@個月的糧餉，我就給你送份子錢，你等著啊——”

甄吾口無遮攔，那大嗓門在山坡上傳得老遠。

許寧老臉通紅，恨不得立刻鉆進縫隙里去。他剛想追上去揍人，卻被拉住了胳膊。許寧回身，只見段正歧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抓著他的衣袖，也不敢用力，只是拽著不放看著他。

好啊，正主來了。

許寧露出一個磨牙霍霍的微笑。

“將軍。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呢?！?/br>
……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桌上層層疊疊地鋪著紙，即便是以段正歧的臂力，寫了這么多的字，手也是酸痛得沒力了。他抬頭偷瞅了一眼許寧，許寧正低頭看他剛寫好的一張，注意到目光便望了過來。

“累嗎，累了就別寫了?！?/br>
段正歧后脖頸汗毛蹭的豎起，立馬抓起筆，馬不停蹄寫了起來。可憐段將軍自從十歲以后，就再也沒有被人罰寫過這么多字。平時與屬下通信，也頂多是寫幾個“好”、“尚可”、“批準?！毕袷沁@樣按照許寧的要求，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內容完全寫出來，真是好一番功夫。可誰叫他不能說話，又誰叫他理虧呢？

段正歧還在寫字，而此時許寧也差不多全看完了這些內容。他總算是明白了在甄吾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也知道這兩天上海發(fā)生了什么。

甄吾被派去暗殺叛徒甄咲，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不僅如此他在返程時還遇到了佐派的使者，便順便把對方也一起帶到了江北營。一來，是看對方情急似乎有要事，二來也是炫耀一番軍威，加強合作的籌碼。

至于佐派究竟是為何事而來，這不由不牽扯到目前的局勢了。

自五月底，南軍開始行動以來，從廣州至湖南，各地大小戰(zhàn)役不斷，但是北伐的正式誓師卻始終沒有打響。根據線人匯報，蔣中正準備在七月誓師，宣布正式北伐。而在此之前，他們將會在上海進行一次國共兩黨會談。

從段正歧之前在杜九處搜尋到的名單來看，一場針對佐派（包括共·產黨和國民黨佐派）的暗殺，早就在悄然準備中。而準備這暗殺或者說獵殺行動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在這種情況下，佐派顯然不打算繼續(xù)與虎謀皮。然而，要徹底劃開與廣州政府的界限，與佑派清除干凈聯系，并不是那么容易。

單說現在的國民革命軍，就有好幾個師級的政治部主任由佐派擔任。而目前在前線上如單刀直入、無往不利的葉挺獨立團，更是佐派一支精銳的武裝力量。如今南軍北伐的主戰(zhàn)場在湖南，湖南是佐派培養(yǎng)多年的根據地，要想在這場戰(zhàn)役中旗開得勝，佑派顯然還不能放棄佐派的力量。

他們不會輕易放這塊肥rou離開，佐派也很難找到合理的借口與佑派撕破臉皮。畢竟一份名單，只是上不得臺面的證據，而當年孫文先生的“三聯政策”是所有人都牢記在心里的。誰敢去做這第一個打破國父遺言的人呢？

然而這個轉機，就在于六月中旬，即將在上海舉行的國共聯合會議。佑派的人為了奪取權利必定會在大會上大肆排擠異己，甚至暗中下手。而佐派的人也準備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六月底，所有佐派控制的武裝力量會同時宣布脫離國民革命軍，另立新軍。他們要求我做的就是在這事關生死的一刻，站在他們身后?！?/br>
段正歧寫道。aaa

【用我所有的力量聯手制衡廣州，讓佑派不敢輕易妄動?！?/br>
許寧呼吸幾乎都停止了，他看著這份大膽的計劃，問：

“那北伐呢？他們不打算清繳孫傳芳和吳佩孚了，還有奉張？”

【吳佩孚與南軍勢如水火，哪怕佐派脫離，南軍也會繼續(xù)與之交戰(zhàn)。奉張遠在華北東北，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與之相交。而孫傳芳——】

段正歧突然停下筆，沒有繼續(xù)寫下去。

孫傳芳就是佐派送給段正歧的禮物，也是段正歧的獵物。一旦打敗孫系，拿下另一半的江南，段正歧就將成為真正的兩江之主。當然前提是，他有能力吞下孫系這個龐然大物。

許寧心中涌動起激動的情緒，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他知道，要想改變命運，實現自己的夢想，手中掌握的力量自然是越強越好。而段正歧的擴張，也是佐派默許的，自然不用擔心之后會產生什么沖突。

唯一要做的，或許就是洗清他身上舊軍閥的烙印，讓所有人重新認識段系軍隊，認識段正歧這個人。讓這支力量徹底洗脫舊時代的痕跡，從而能夠在新時代存活下去。

許寧又想起了在梁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