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滿地呵斥，“怎么才這么點，錢呢，錢呢！”

錢呢？一份羊rou快餐高達20塊錢，為了父親高興，他加了一份羊rou，總共花去了25元，他心疼地安慰自己，父親高興就好、高興就好。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補回的50元疊好，放入錢包夾層，拉上拉鏈，勒令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動這張錢。

飯一點一點地冷掉、結(jié)冰，眼前罵罵咧咧地拿50元去賭的人，也變得陌生至極，這真是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為什么感覺像是無情的吸血鬼，永不知飽，貪婪地汲取他視為血液的金錢，直至最后一滴血被榨干，最后一點生命之火被吸滅。

他是不是縱容父親太久了，總以為父親開心就好，自己辛苦點都值得，結(jié)果呢？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揮霍他的心血，依仗著他的縱容得寸進尺，他不是沒跟父親暗示過家里的債務(wù)，然而父親總不當回事，依然花錢大手大腳。

一千萬的欠款，那是要在他工資前面加上多少個零！那是要榨掉他多少升的血液！

這筆債，傾家蕩產(chǎn)也還不清！父親一口氣欠債一千萬，他們肯定用了不光明的手段，但白紙黑字簽的字，本人也認，就是向公安機關(guān)報案、就是告到法院，也得硬著頭皮認這筆帳。

“爸，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有多少家產(chǎn)嗎？”時陌顫抖地豎起四指，“這個數(shù)，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數(shù)最多有多少錢，你讓我拿這個數(shù)的家產(chǎn)還一千萬？！你當這是做夢么！”

父親被吼得酒都醒了，在他印象里，兒子從來沒這么吼他，一旦習慣了兒子的貼心與縱容，就無法接受兒子的反叛，他死不認錯，執(zhí)拗地道：“你吼什么！你朋友不是很有錢嗎，你問他借??！”

時陌頓時像被扔進極地寒冰里，從頭到腳冷得徹徹底底，血液停流，心臟停止……他吃驚地倒退一步，無比寒心：“你吃兒子的錢還不夠，還想吃兒子朋友的錢？！爸，你真是我爸？”

父親看著時陌的眼睛，那雙曾經(jīng)滿是自己身影的眼里，瞳孔渙散，失了焦距，只剩下驚恐、不可置信的情感。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離譜，他正在將兒子推進深淵，他將失去兒子的信任，失去兒子的關(guān)愛，他將一無所有，除了一瓶醒來就失去效用的酒。

時陌心灰意冷，他冷冷地抽回父親手里的50元錢，大聲對著老大道：“我要回去算賬，一千萬我會還，到時候聯(lián)系你，你別再找我爸！不然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來，別以為就你有手段！”

他沉著臉把父親拉走了，回到家，他把賬本、錢包、銀.行.卡和信用卡丟到父親面前，厲聲道：“自己看清楚家里還有多少財產(chǎn)，一千萬的欠款，利息你都還不起！你以為你還是有錢的大老板嗎，你現(xiàn)在不過是吃兒子錢的窮囊飯袋！你以為媽走了就你痛苦，你怎么不想想我？你是不是覺得媽在地下太孤單了，想害死你兒子，讓你兒子下去陪媽！”他從來沒有兇過父親，這是第一次，委屈、絕望，讓他的怒火無可抑制地爆發(fā)。

父親被他罵得一愣一愣，在他走開后，顫抖地翻開賬本，看到那句“昨晚沒吃東西，今早吃了三個饅頭，多支出0.5元，明天只能吃一個饅頭”，霎時，痛哭失聲。

第18章

時陌回房，雙膝忽然失了力氣，軟得不可思議，他踉踉蹌蹌地扶著墻壁走到床邊，顫抖地撐著床板下坐，卻一下子坐偏，跌倒在地上。

冰涼的地板傳來刺骨冷意，冷得他血液都被凝固住了。

一千萬，一千萬，那是比他工資還高兩千倍的巨額欠款！怎么還，他拿什么來還！

他沒有名氣，沒有案源，現(xiàn)在還陷入被投訴的糾紛，他哪來一千萬？赤紅色的七位數(shù)深深地刻在腦里，時刻提醒他，時陌，你一家欠了一千萬，你要拿命來償！

天徹底崩塌，巨大的碎片向他砸去，將他死死地、死死地壓在地上，爛在土里。

他無神地枕著床板，黑了一截的白熾燈管行將腐朽，他一直舍不得換，就為了用盡燈管的最后一點價值，省下一筆饅頭費。即便燈光暗淡，打下的光線仍刺眼難受，但他感到無比快樂，因為這樣閉上眼時，只能看到彩色的光暈，看不到赤色的欠款。

他用這種方式麻醉自己，呆坐了一夜。天亮了，麻醉藥失了功效，殘忍的現(xiàn)實向他伸出冰冷的魔手。

冷風從緊閉的窗外鉆進來，他竟然不覺得冷，因為沒有什么比他的心更冷。

他顫抖著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他倒背如流的號碼，半晌，對面?zhèn)鱽韺Ψ轿此训乃粏÷暎骸班?？?/br>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捧著手機，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丟開最后一點尊嚴，顫抖地哀求：“謝錦程，請借我一千萬，利息你定，我會盡快還你?！蹦切┤藘瓷駩荷?，他不想夜長夢多，只想盡快還錢，換個地方住，讓父親遠離這種環(huán)境。

電話那頭僅僅沉默了一秒，就有了回音：“好。一會短信發(fā)我銀.行.卡號。”沒有猶豫，沒有疑問，謝錦程安安靜靜地給了時陌最安定的答復。

“謝謝、謝謝……”時陌如釋重負地一笑，然后埋首在枕頭里，抓著被角，痛苦地咬緊牙關(guān)。

借了這筆錢，他的面子與尊嚴都化為齏粉，他的貧困與落魄將被殘忍地暴露，他將一輩子背上還債的枷鎖，被禁錮在金錢的囚牢里。

他與謝錦程，也將從平等的朋友變?yōu)椴粚Φ鹊膫鶆?wù)人與債權(quán)人關(guān)系，然后，緊密牽連在一起……

他將一千萬的賭債還清了，撕毀了父親的欠條，并警告那些人不得再來糾纏，不然他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之后，他聯(lián)系謝錦程吃晚飯，狠狠心，訂了一家中等消費水平的餐廳，衣著得體地接見他的恩人。

謝錦程見到時陌時，差點認不出他，面容憔悴、無精打采，似乎一夜之間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變得格外滄桑。

對他人不愉快的遭遇不聞不問，一向是謝錦程秉承的觀念，他給出神的時陌倒了杯茶：“你嘴巴干裂了，喝點茶?！?/br>
時陌一愣，抿抿唇，確實干裂得連皮都掀起來了，喉嚨都抗議地冒了煙。他受到打擊后，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行尸走rou狀態(tài)，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沒注意自己的身體問題。

“謝謝?！睍r陌無神地喝下馥郁的香茶，好像失了味覺，完全喝不出味道。

“點菜吧。”謝錦程打開菜單，推到他面前，“點你最喜歡吃的?！?/br>
菜單上78元的標價觸目驚心，時陌深吸口氣，將菜單推了回去：“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