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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子給撩了,又是玩響炮把人家小子嚇哭了。后來說到他爸,奶奶立馬哽咽了起來,他爺爺呵斥住老婆子,讓她別在孩子跟前丟人。奶奶顫抖著手,又給大孫子夾了塊rou,“吃,吃,啊?!睖I花還糊在眼眶里,一時干不了。周皓埋頭吞咽口中的飯菜,表情像用膠帶繃住了,眨眼、咀嚼、吞咽,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不敢抬頭,不敢做任何大幅度的表情動作,怕繃不住,怕自己在老人家面前哭。他一哭,老兩口也得跟著哭。所以他不能哭。周皓壓制住情緒,告訴他們,他現(xiàn)在在首都念研究生,成績好著呢。奶奶問,啥是研究生?就是比上大學(xué)還厲害的,出來了能掙大錢。奶奶笑了,上排牙僅剩下兩顆,其余的皆是無情歲月腐蝕的痕跡。老兩口從始至終沒有提過周皓的mama,周皓也沒告訴他們,那個女人前幾天剛剛過世。他們彼此恪守秘密,誰也不去戳破那層人性的陰暗面。那個女人,不是個好mama,當(dāng)然,更不可能會是個好兒媳,好妻子。她虧欠自己太多太多了,她也對不起鄉(xiāng)下的老兩口。他媽帶著周皓改嫁后,他的爺爺奶奶每次專程進(jìn)城來看大孫子,都被他媽攔住了。周皓本來不知道這事兒,有次兩老人找到了家里。在沙發(fā)上,他媽雙臂環(huán)胸,氣勢凌人。他的爺爺奶奶窩窩囊囊地坐在一旁,動作拘謹(jǐn),面色不好看。當(dāng)時他只有九歲吧,記不清了,總之年紀(jì)太小了。他害怕極了,躲在房間門后,門開了條小縫,他從里偷偷往外看。女人把爺爺奶奶大斥了一通,說,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往家里來,我已經(jīng)嫁人了,不是你們老周家的媳婦了。他奶奶一直堅持,“我們就是來看看皓皓,秋華,你讓我們看看孩子。”“他不在家?!?/br>周皓不敢出去,他怕他mama不高興,往后的日子更不好過了。他就躲在門后,把他爺爺奶奶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又看,沒多久,兩老人就走了。桌上還擺了他們帶來的鄉(xiāng)下自家種的青菜蘿卜,還有給皓皓買的一把玩具槍,他媽全都給扔進(jìn)了垃圾桶。……周皓在爺爺奶奶家住了下來,他像是個回歸了自然鄉(xiāng)野的孩子,早晨趁著太陽還不毒,就到處走走。村子后面有個小土坡,那里種了一片桑樹。走累了,他就去樹林里歇歇腳,螞蟻從他腳底下爬過,樹葉在他腳底下莎莎作響。一切,都舒心極了。家里還有片小菜田,偶爾,他還會拿著鋤頭去犁犁地,或者扁擔(dān)肩膀扛,前后挑著兩個大水桶去灌水。路過各家,那些婦女還會捧個碗出來,邊吃飯邊看熱鬧,“侯貴家的大孫子又來挑水了。”村里人就愛湊熱鬧。湊一場熱鬧好像看了場戲,是件了不得的事兒,往后的日子隔三差五還會拿出來品味品味。你沒湊,那你就失去了談資,失去了融入熱鬧的機會。在這里呆了一個月,周皓覺得自己得回去了,他還有實習(xí)。臨走的前一天,他坐公交車進(jìn)城取了趟錢。自己的卡里差不多還有一萬不到,給自己留了幾百塊,剩下的全取了出來。回到家,他把錢交給了奶奶,奶奶死活不肯收。周皓沒法子,只得暫時把錢收了起來。晚上,告知兩老人明天啟程的打算,他奶奶渾濁的眼睛立馬就濕了,一大把年紀(jì)的人,哭起來,也像個小孩似的。周皓勸慰了很多,就說年底肯定回來過年。那個晚上,他奶奶把家里僅剩的兩只雞,又宰了一只,給他大孫子燒了碗雞湯。翌日,周皓把錢放在飯桌上的菜罩子下,背上行李,走出大門,過了橋,再走到村子口的公交站臺。他爺爺奶奶一路跟著他,佝僂著背,眼神里總是難掩的不舍。“皓皓啊,年底回來啊,奶奶等著?!彼棠叹陀浀眠@句話了。周皓連連點頭。公交車來了,周皓上了車。司機踩上油門,笨重的公交車越駛越遠(yuǎn)。周皓從窗戶探頭出去——兩老人還站在村子口,朝這邊遠(yuǎn)遠(yuǎn)地望。漸漸的,兩身影變成了越來越小的點,再也看不清了。“對不起……”周皓在心底默默哭泣,又默默懺悔。他本來就是個鄉(xiāng)野里自由自在的小孩,他屬于萬里無垠的田園,他這么個小孩,怎么就把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當(dāng)家人了呢。他是有家人的,他有爺爺奶奶的啊。第27章回A市.再次見到江羽騫,周皓剛從老家回來,這時已經(jīng)是八月下旬了。是在小區(qū)里,那人跟程子旭正從二號樓出來,他也恰巧經(jīng)過二號樓。三個人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撞上了。趕了三天三夜的火車,他很累,累到渾身上下都軟趴趴的,半點御敵的狀態(tài)都沒有。他只想好好躺下來睡一覺,但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干,閑不得。至于江羽騫當(dāng)時是個什么樣的眼神,他沒有心情去看。他的眼睛死死盯在程子旭的腿上,能跑能走,能立能彎,啥事都沒有。恰恰是啥事都沒有,他更覺得世道荒唐。這人要是瘸了,或者斷了腿,他心里多少能舒坦點。并非他周皓成心詛咒人家,只是人骨子里,總是試圖為身上的創(chuàng)傷找到合理的解釋。所謂“創(chuàng)傷”,即為存在,若存在是合理的,那這道坎算是跨過去了。為了這條腿,他尊嚴(yán)的遮羞布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扯掉,暴露在眾目睽睽下,被這個城市里的陌生人看了個遍,他們肯定在背后笑話死他了。可現(xiàn)在,程子旭卻蹦跶得跟個兔子似的。江羽騫明白了他的目光,眼神里隱約間出現(xiàn)了慌亂,還有負(fù)疚。從他們身邊擦過,周皓去了曾經(jīng)的公寓。他得把自己的東西搗騰出來。打開公寓的門,周皓習(xí)慣性地?fù)Q上拖鞋,他大致掃視了一圈,心里盤算著:衣服拿走,書拿走,牙缸毛巾就算了吧,還有什么?好像沒了。住了四年,他的東西并不多。周皓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展平在床上,再一件件地疊齊整裝進(jìn)拉桿箱,他聽見了玄關(guān)處的動靜,也聽見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你在干什么?”江羽騫站在臥室門口。周皓回頭,從褲兜里掏出鑰匙,遞了過去,“鑰匙還給你?!?/br>江羽騫愣愣地,并沒伸手去接,周皓把他左手扯了過來,把鑰匙放了上去。兩人的手輕微地碰到一起,旋即分開,江羽騫體會到了失落。那手再也不是從前的手,從前那種能把他全身撩撥點火的手?,F(xiàn)在的,就只是一只有生命的物件。“羽騫?!背套有褡吡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