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陽庭也沒被這個力氣不算大的推搡怎樣，站穩(wěn)了并不急著搭話，先將屋里燈臺點(diǎn)上。一回頭見這少年的架勢忍不住道：“一會兒又該被華叔念叨了。你這樣身上傷口不疼麼？”

那少年人瞪著眼反倒將腰板挺得更直了些，絲毫不管胸前裹著的白布都隱隱見紅了：“用不著你虛情假意！”

歐陽庭抿了抿唇道：“那行，你走吧。”

少年一臉疑惑，仿佛無從判斷他所言是真是假。

歐陽庭想了想又轉(zhuǎn)身從架子上取些草藥：“你這個樣子還是要上藥?！眳s又想到一事頗有些尷尬地手上一頓，“還有你那裙子破得實在不能穿了，委屈你將就一下?！?/br>
他倒不在意這個，只管盯牢歐陽庭一舉一動：“你也不用費(fèi)心收拾甚麼，我都不要！我馬上就……”話沒說完，就搖晃兩下往下栽。

歐陽庭一直暗中關(guān)注這個色厲內(nèi)荏的小鬼，見勢不好三步并作兩步過去扶穩(wěn)他道：“傷著就別逞強(qiáng)?！?/br>
少年咬住嘴唇?jīng)]回話，倒也沒力氣再逞強(qiáng)拒絕歐陽庭把他攙回床上去躺好。單睜大兩只眼睛，盯著歐陽庭給他換藥，一副生怕被誰暗算的小模樣。

歐陽庭一邊替他收拾一邊問：“疼麼，癢麼？”見他搖頭又道，“餓麼？”

這少年一直搖的腦袋一時頓住了，隔了片刻才抿抿唇最終點(diǎn)了一下。

歐陽庭便道：“好，我去給你熱點(diǎn)兒。順便告訴華叔你醒了?！?/br>
少年看著歐陽庭出去了，方才一直繃著的背脊才稍稍放松些。掌中先前緊緊握著的小刀立時松開落在墊子上，下一秒全身疼痛難言。

閉上眼睛想稍作休息，卻又覺得那火海血浪層層疊疊向他撲來。族里人哀哭悲號的聲音縈繞耳邊久久不散，他不覺又握緊了雙拳咬住嘴唇，拼命告誡自己不能哭。

滿腹的怨氣怒氣卻不停翻涌，令他在心里狠狠咒罵那些該死的鷹族，恨不能立時就站在面前怒叱那些自作聰明又貪婪過了頭的蠢貨！他暗下決定決心總有一天自己要報仇雪恨，總有一日要把他們挫骨揚(yáng)灰！

卻突地有人出聲道：“誒，你是不是真的痛得很厲害?。俊?/br>
少年下意識抓緊那小刀猛地睜開眼睛，卻見只白毛紅章的幼虎不知甚麼時候進(jìn)了屋子，正趴在他床頭似乎好奇地嗅聞他的頭發(fā)。

“你是誰？”

“我是阿虎啊。”那小老虎搖晃著腦袋，“就是剛才來跟你說話那家伙的弟弟。哦對，我哥叫阿陽，是蒼族族長的大兒子?！?/br>
少年不耐地放開了小刀：“他說過了。”

“是麼？”那小老虎卻來了興致似得扒拉他頭發(fā)，“那他怎麼說我的啊？是不是說我特別厲害特別微風(fēng)？”

少年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地斜他一眼：“并沒有?！?/br>
“嚯！那他一定是趁機(jī)說我壞話了！”那只小老虎噌的立起上身扒在床頭，齜牙咧嘴故作兇狠的樣子。

那少年卻打量他那露出一點(diǎn)兒腹部隱約的藍(lán)色斑紋稀奇道：“你是虎，那你哥自然也是……又怎麼會是蒼族呢？你們這些騙子?！?/br>
“我以后也會飛的，憑啥不是蒼族。”小老虎很不滿地甩甩尾巴道，“你可得好好記住我，是我發(fā)現(xiàn)的你，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真要算也該是華叔救的人?！痹捯魟偮涞男±匣⒕捅蝗艘慌哪X袋按下床去，“若你不信，我也可以給你看蒼族的刺青?！?/br>
少年這才注意到先前那個阿陽放下手中端著的兩個碗，走近這邊側(cè)身指了指腰間被遮住一半的刺青。他也不客氣定睛細(xì)看，確認(rèn)后才閉口不言。再見他身后還跟著個笑瞇瞇的中年雌性，一時不免局促，只好胡亂垂下眼來點(diǎn)個頭算是打過招呼。

族醫(yī)蒼華也不讓他為難，這就過來檢查傷口：“瞧瞧，可不是又弄傷了嘛？！”說著氣極揚(yáng)起手來仿佛想打他，卻對著滿是傷口的身上找不到下手的地兒，只得往下重重一拍床板道，“阿陽，你看好了這個小混蛋！既然族長說了要好好救治，死了就是你的錯！”

歐陽庭只得應(yīng)了，一邊趴在地上就不起來的小白老虎指著他笑得直打滾。

蒼華吼完幸災(zāi)樂禍的小白老虎又柔聲細(xì)語道：“你這孩子也沒成年呢，是不是貪玩兒自己跑出來迷路遇到兇獸了？”

“……我，我還半年就成年了。我有名字的，叫阿梧?！?/br>
“阿五？你是家里五小弟吧?！鄙n華笑盈盈地接著問，同時招招手讓歐陽庭把那清淡好入口的湯糊糊端過來。

“不不，是梧桐的梧。”阿梧覺得這人簡直太可怕了拼命搖頭，正想掙扎起身又被攔了。

蒼華接過陶碗來摸著邊試了試熱度，又用勺子輕攪幾下起身遞出去：“阿陽，以后這些事你來?！?/br>
“是?！?/br>
阿梧看著那個阿陽居然真過來坐了，剛想張口拒絕就被他塞了一嘴。那湯糊糊溫溫柔柔的熱氣兒帶著食物的甘香就這麼一路潤進(jìn)心里去，不知怎的眼眶就隱隱發(fā)酸。阿梧忙得低下頭來不看人，只在毯子里悄悄握緊了雙手。

這邊歐陽庭只管慢慢喂，那邊蒼華微微含笑很是和氣地繼續(xù)說：“我們蒼族和鳳族一直沒有往來。說生疏也可，說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也行。所以你這孩子別慌，安心住著養(yǎng)傷。一切都妥當(dāng)了再說后話?！?/br>
后話？自己哪里還能有甚麼后話。阿梧眼前立時又浮現(xiàn)出逃前族中慘狀，口中的糊糊梗在喉嚨里難以下咽，忍了忍終于就是咳嗽著吐了出來。

歐陽庭倒沒說甚麼，只細(xì)心替他擦干凈了。

“鷹族殺我全族，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卑⑽嗫嘈χf完，抬眼卻見面前這個阿陽臉上絲毫怯畏同情之色也無，竟又慢慢平靜下來道，“那天我貪玩兒回來晚了，否則只怕真是滅族了。”

歐陽庭這才開口道：“當(dāng)真是鷹族？”

“帶著火石弓箭從天而降的混賬東西！”阿梧恨聲道，“就是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真該把他們千刀萬剮！”

一時歐陽庭與蒼華都沒說話，倒是阿虎爬過來疑惑道：“可你們是鳳族??？按說也是會飛的嘛?！?/br>
阿梧苦笑一聲：“鳳族，我族這數(shù)十年來……不說也罷?！?/br>
蒼華卻摸著胡子皺眉道：“這就是數(shù)代前你們?nèi)逋蝗贿w至巴柱山以北的原因？”

阿梧暗中警惕搖頭道：“這些阿爸都沒來得及和我細(xì)說。”頓了頓又更小聲道，“但我曉得，近幾年族里出生的孩子，也不過只有我一個罷了?！?/br>
阿虎怪同情地爬到歐陽庭背上看他：“哥，他好可憐哦?！?/br>
阿梧聞言猛地抬頭怒視，嚇得阿虎一腳打滑滾了下來。

歐陽庭無奈地揪著他頸后軟毛放到一邊：“住嘴。”

蒼華收斂笑容，放下摸胡子的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