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晏頷首道：“與我投進去的精力和金錢成正比?！?/br>
艾德里安一時間有很多話想要問，但他看到鐘晏肩膀上趴著的一小團白色毛球后，忽然眼神一凝，脫口問道：“你肩上那只兔子是怎么來的？”

鐘晏輕輕笑了一聲，“別緊張。這是我拜托牛排屋老板買的?！?/br>
“你什么時候和牛排屋老板搭上線的？”

“說話別那么難聽。那天我回去拿圍巾和老板聊得挺投緣，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而已?！辩婈贪鸭缟系男“淄媚孟聛?，放在手心里輕輕給它順毛，“我在納維星區(qū)沒有人，據(jù)我所知，最高議院安排進來的人也沒有成功的，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今天他們告訴我，‘標本’有一條規(guī)矩，不碰納維星區(qū)。”艾德里安在巨兔幼崽幾步開外站著，他的聲音不高，靜謐的夜里卻聽得異常清楚，“為什么？”

“‘標本’是一個致力于推翻人工智能統(tǒng)治的組織，滲透的重點方向自然人工智能本體所在的首都星，我探聽友方情報干什么？”

艾德里安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地面上仰頭注視著他，對視幾秒后，鐘晏說：“好吧。因為我知道你痛恨這種事，一旦在你身邊安插人手被你發(fā)現(xiàn)，以后根本不可能達成合作了?！?/br>
“所以，我們在學校的標本外面碰面不是個偶然?！卑吕锇驳溃斑@么說來，果汁店倒了以后，是你買下了那個店面。”

“果汁店沒有倒閉，是我出高價買下的?！辩婈桃崎_了目光，平視前方道，“七年了，我聯(lián)系不到你，終于有一個機會可以當面見你，所以我去了那里等你?！?/br>
“如果我不接受邀請，沒有去校慶呢？”

“你會去的。如果你沒有接受邀請，很快就會收到‘標本’的消息，告訴你我們希望你親自到場取走那份重要名單，如果你拒絕，我會安排一個組織核心成員前往學校的據(jù)點，告訴你，有組織高層希望與你親自見一面。如果你仍然猶豫，我會繼續(xù)加大籌碼，直到你答應參加校慶?！?/br>
“只為了見我嗎？”

“只為了見你?！?/br>
艾德里安問：“既然見了，又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么意義？”鐘晏重新看向他，反問道，“好讓你從此斷了和‘標本’的接觸嗎？我太了解你了，你不喜歡背地里攪動風云那一套，你能容忍那些不正當手段的唯一原因是你覺得這個組織的出發(fā)點是正確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可當你得知這個地下反抗組織的頭領是我，而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人類意志自由不自由的，你還會繼續(xù)合作嗎？”

“這正是我趕回來想要和你確認的事。我之前問過你，為什么來納維星區(qū)，你說‘蝶’和培森合謀威脅到了你的席位，可‘標本’的成立遠在你發(fā)現(xiàn)‘蝶’性情有所變化之前。你早在很多年前就在密謀推翻‘蝶’的統(tǒng)治了。為什么？”艾德里安一字一頓地問，“你到底想要什么？”

鐘晏沒有立刻回答。他把手心里睡成一團的小白兔重新放回肩上，自己在巨兔的背上站了起來，將目光投向頭頂深遠璀璨的星空，近乎溫柔地嘆息：“星空真美啊。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到越美的景色?！?/br>
艾德里安瞳孔驟縮，他沉聲問道：“你站得還不夠高嗎？”

站在巨兔的背上，鐘晏低頭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艾德里安。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肋下——艾德里安知道，那里有一個恥辱的疤痕，是鐘晏那不堪的少年時代留下的印記。

“不夠高。所謂權力巔峰的十二個人，其實并不是平起平坐的。就算是平起平坐……那也不算是巔峰，而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辩婈痰穆曇艉茌p柔，如果此刻的畫面定格，他絕美的容顏甚至帶著平和的微笑，任誰也想不到他此刻正在吐露的，是這個數(shù)千星球組成的浩瀚聯(lián)邦里，是這個盛大的時代中，一個人類能夠擁有的最大野心，“十二個人站在一起，太擠了。我想要那個獨一無二的，最高的位置。”

哪怕是艾德里安，也有一會兒沒能說出話。巨兔幼崽側躺著，鐘晏順著它的腿走了下來，繞過兔子往房子的方向走。

“回去談吧?！甭愤^艾德里安身邊時，鐘晏說。

艾德里安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他后面。兩人回了室內(nèi)，鐘晏把肩上熟睡的小兔子輕輕放進箱子里，然后坐在艾德里安對面的沙發(fā)上。

他剛一坐下，艾德里安就發(fā)難道：“你欺騙了他們?！?/br>
“這世上除了你，我誰都騙過，你說的是誰？”

他看上去毫無悔愧之意，艾德里安壓著憤怒說：“那些一腔熱血的‘標本’組織的成員，你利用了他們來實現(xiàn)自己的私欲！他們以為自己在為推翻人工智能而努力，可是實際上卻是在幫助你上位！”

“我是想上位，但我能上位的前提是那個位置要由人類來坐。沒有什么欺騙不欺騙的，‘標本’建立四年多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推動人類自治，而人類自治一旦實現(xiàn)，”鐘晏說，“總有一個人要上位的?！?/br>
“而這個人不該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

“因為你不合適！”艾德里安尖銳地說，“你心里根本沒有天下，沒有大義，只有你自己的私欲！”

鐘晏沉默了兩秒，忽然道：“你不覺得你對我過于苛刻了嗎？”

“什么？”艾德里安不可思議地重復道，“我對你，過于苛刻？”

鐘晏深吸一口氣，“我進入最高議院七年了，自問從未做過對不起天下對不起大義的事，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坐上那個位置，自然也會兢兢業(yè)業(yè)。圣人論跡，不論心，而你在要求我比圣人還圣人！一個領導者只要能治理好疆土，造福于他的人民，這位領導者心中裝著的到底是天下還是權欲，他的動機究竟是心系全人類，還是只為了鞏固地位，有什么不同？”

“有。”艾德里安冷冷地說，“這就是全部的不同?！?/br>
鐘晏的眼神也冷了下去，他坐在那里，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了，只剩下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他輕聲說：“那又如何？全天下也只有你知道罷了。倘若大事能成，來日清算功勛，我自然……當仁不讓?！?/br>
艾德里安嗤笑道：“鐘晏，你曾經(jīng)說我天真，我們兩個不知道是誰更天真一點——你以為只憑你們那些爭來斗去的陰謀詭計，就能推翻已經(jīng)統(tǒng)治了人類社會百年的體系，然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渡權力嗎？我們在說的是徹底顛覆一個時代，不是你在最高學府里和那幾個學長學姐爭學生會長的位置！你不是來探查納維的軍情的嗎？看來無論如何，在接下來的一段有限的時間里，我們暫時在一條船上了，你既然交了底，我不妨也給你交個底好了。就在不久前，納維星區(qū)，已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