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退到病房外。

“老板，我回來了，您要的東西都在這里?！睂O陽晃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看了沈宜修一眼。

這一眼非同小可，他幾天不在，自家老板像變了個人似的。昨天晚上不是還光鮮亮麗的開生日會嗎？孫陽在朋友圈里還看見大家上傳的照片的。今天就時空穿梭變成頹廢大叔了？沈宜修頭發(fā)蓬亂，雙眼無神，黑眼圈比得過大熊貓，衣服上沾著不明污漬，那是紅酒嗎？還是……血？

孫陽盯著沈宜修的袖口看了一會兒，心沉到地心里去了。

沈宜修無力地擺擺手，疲憊地靠著窗臺，啞著嗓子說：“先別管這個了。冉冉可能要醒了，你進去讓他吃點東西。吃的我放在桌子上了?！?/br>
孫陽莫名其妙：“您……”干嘛讓我去？以前這種情況，他磕頭叫爹沈宜修都不會讓他去，照顧陳冉的事從來都是要親力親為的。

沈宜修沒等他說完，就郁悶地道：“他肯定不想看見我?！?/br>
孫陽：“……”，他也不敢多問，心里隱隱約約能猜到是怎么了。他剛要進病房，又聽見沈宜修在身后小聲道：“別跟他說我讓你去他家調(diào)查的事?！?/br>
孫陽點頭，憂心忡忡地走進了房間。

孫陽見陳冉很不舒服地趴著，皺著眉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連睡夢中都能看出一副心事重重，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陳冉的額頭。

有點燙，孫陽拿過床頭柜上的病歷看了一眼，感冒，上呼吸道感染……外傷？

孫陽往下匆匆掃了幾眼，越看額頭上的紋路越深，他放慢了呼吸，輕輕掀開陳冉身上蓋的被子……

“你別看了?！睂O陽還沒來得及震驚，還沒來得及心疼，就聽見陳冉艱難地說，那聲音喑啞干澀，就像嗓子被粗糲的風(fēng)沙吹了千八百年似的：“不好看?！?/br>
“這怎么傷的？”孫陽的聲音在發(fā)抖，他不敢置信地問：“他動手了？”

“沒有，”陳冉黑亮的眼睛看著他，平靜地說：“我自己弄的。摔了一下?！?/br>
孫陽想象不出來怎么摔能摔成這樣，他閉上眼睛緩了一下，坐在凳子上，拿過旁邊的水杯——那杯子里十分貼心地插了根吸管。

“喝點水嗎？嗓子怎么成這樣了?！?/br>
陳冉就著吸管喝了幾口水，孫陽又問他：“你餓嗎？老……”剛想說老板做了吃的，又急忙把話咽回去了：“這兒有吃的。”

陳冉很費力地?fù)u了搖頭，盯著孫陽看了一會兒，那眼神很無辜，又帶著點寒意。

孫陽被他看得有點發(fā)毛，輕輕咳了一聲。

“四年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陳冉突然說。

孫陽一下沒明白這話里的意思，他看著陳冉反應(yīng)了半天，突然覺得心口發(fā)緊，呼吸急促起來。

孫陽像個被當(dāng)面戳穿了謊言的小孩，先是故作鎮(zhèn)定想要掩飾，接著驚慌失措，最后他哭了。

“冉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孫陽語無倫次地說了無數(shù)個對不起，摘了眼鏡，擦了一下眼淚，把頭埋進掌心里。

陳冉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嘴角邊含了一個苦澀的笑：“你對不起什么呢？不怪你……”

“孫陽……”陳冉叫他，孫陽抬起頭，但他不敢看陳冉的眼睛，他聽見陳冉說：“你對我一直挺好的，我把你當(dāng)哥哥……”

“冉冉，你別說了……”孫陽哽咽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我一直想跟你說出當(dāng)年的實情，我不敢，我怕給自己找麻煩……我根本沒想到沈宜修會把你留在身邊這么長時間，而且……這么對你?！?/br>
“你知道能怎么樣呢?！标惾桨严掳蛿R在枕頭上，盯著面前的墻。

“這次等你好了，我會想辦法，把你送出國去……”孫陽想了很久，終于很堅決地說。

陳冉?jīng)]看他，如果是在以前，孫陽會這么想，他不一定會同意，但至少會很感激，但是現(xiàn)在，他不需要了。

“不用了。我跟他的事情還沒完?！标惾秸f。

孫陽疑惑地看著他，陳冉也偏頭看著他，說：“我餓了。”

……

孫陽從病房里出來，見沈宜修好像沒動過，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抱胸靠在窗臺上。

“冉冉怎么樣？”沈宜修有氣無力地問。

“吃了點東西，也吃了藥?！睂O陽刻板地答道。

“你們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br>
“我能進去嗎？”

“我……不知道啊?！?/br>
沈宜修用手指敲了幾下額頭，煩躁地說：“算了算了。我不進去了。這兩天辛苦你照顧一下，冉冉比較喜歡你。”

沈宜修撐起身子，往休息室走去，邊走邊說：“冉冉睡著了你叫我?！?/br>
孫陽突然在他身后輕輕叫了一聲：“老板?！?/br>
沈宜修轉(zhuǎn)頭看著他。

“我這次去調(diào)查，陳冉跟他父母關(guān)系真的一點都不好，他們都很久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孫陽說。

“你什么意思？”沈宜修擰眉看著他，陰郁頹敗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憤怒。

孫陽直視著他，沒說話。

沈宜修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一種近乎荒謬的無力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冉冉的過去，把這些東西拿給心理醫(yī)生做參考，不是想拿他父母威脅他。”沈宜修破天荒給自己的下屬丟下一這么一句難得的解釋，拿著文件袋向前走去。

☆、反擊

文件袋里東西不多，畢竟年代久遠(yuǎn)，而且冉冉從小就不是什么特別有存在感的人，他就像一棵長在背陰處的小草，連普照的陽光都未必曬得到。

沈宜修拿起陳冉小時候的黑白照片看了看，照片上的人靦腆地笑著，梨渦像兩個小漩渦，比小姑娘還要秀氣可愛，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手指拂過那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

畢業(yè)照片、成績單、病歷記錄、報警記錄，不務(wù)正業(yè)賭博嗜酒沒事打打老婆孩子的爹，沒法忍受毫無希望的生活本身又是個大美人最后拋家棄子的媽……

沈宜修捏著一張報警記錄的復(fù)印件，手有點抖，算起來這大概是陳冉5、6歲的時候，報警的是鄰居，原因是打孩子。中國人向來不把關(guān)起門來打小孩當(dāng)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況那小地方街里街坊的肯定都認(rèn)識，這都能讓鄰居報警，不用想都知道情況有多嚴(yán)重。

沈宜修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陳冉對思思那么在意，他看見思思一定就像看見小時候的他自己。

還有一份病歷，估計是陳冉上高中時候的，醫(yī)生龍飛鳳舞的字寫了滿滿三頁，沈宜修認(rèn)不全，只覺得那字里行間都快滲出血來了。

同一時期的學(xué)校處分意見：嚴(yán)重違反學(xué)校紀(jì)律和道德風(fēng)尚，影響他人學(xué)習(xí)，干擾正常教學(xué)秩序，建議停課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