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定是最誠實的。人清醒的時候還可能自欺欺人，故意去壓抑一些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梢坏┧?，那些最隱秘的、最見不得人的念頭，就全浮了上來?！?/br>
李冬行心中一虛，模模糊糊地回答：“……可能，可能吧?！?/br>
他埋頭機械地扒飯，恨不能把飯碗里的米粒都塞進喉嚨里，好把自己那顆快要跳出來的心壓回去。

“一個人常常入夢意味著什么？”程言笑了聲，自問自答著，“可能是太喜歡這個人吧?！?/br>
他一邊說一邊晃著筷子，將點未點，就好像指著李冬行。

李冬行覺得所有吞下去的米飯都堵在了嗓子眼，卡得他火燒火燎。他不敢抬頭看程言，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很大聲很大聲地說，師兄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他做的那個夢，發(fā)現(xiàn)了他那點無法見人的小心思？是因為他的其他人格無意中說漏了嘴，還是他控制不住的臉紅太過頻繁，終于讓程言一眼看穿？

他……他該怎么辦？

平時七嘴八舌的其他人格，此時此刻都一齊噤了聲，就如臨陣脫逃，默契地拋棄了他。

李冬行閉了閉眼，在心里對自己說：李冬行啊李冬行，你要勇于承認錯誤，可能師兄不會怪你，如果師兄真的怪你，這也是你自作自受，大不了好好道個歉，發(fā)誓以后平心靜氣再也不動歪心思，師兄應(yīng)該會原諒的吧……

可是，他真的能自控么？

他連這些一起生活在腦子里的人格都控制不住。

李冬行越來越沮喪，他忍不住想，或者……或者他可以走，也許等師兄發(fā)現(xiàn)他這么壞，師兄就會厭惡他，再也不想看見他，師兄會后悔自己引狼入室，白白收留了一個意圖以下犯上的白眼狼……他先換個地方住，然后和師兄解釋，不再做生物系的助教……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程言住在一起，在學(xué)校見面的機會也大大減少，李冬行就跟犯了心絞痛一般，那顆本來跳得就不安分的心一抽一抽的，跟個絕望的醉漢一般，在胸腔里東倒西歪。

李冬行忍著心痛，暗暗罵自己貪心，都起了這么過分的心思，他憑什么還想再留在程言身邊？

他就算管不住自己的腦子，至少，還能管得住自己的兩條腿，做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該走就走，不讓程言太過討厭。

“冬行？李冬行？”過了好久他才聽見，程言在叫他，還叫了好幾聲。

他抬起頭，意識到自己還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師兄，我……”

“你怎么了？臉這么紅，還出這么多汗?！背萄猿粤艘惑@，伸手就想摸一把李冬行的額頭，“生病了？”

李冬行下意識想躲，可另一個念頭卻讓他釘在原地，呆呆抬著頭，任由程言的手掌覆上來，揉了揉他滲著薄汗的皮膚。

師兄的手真的好暖和。

他急急忙忙低下頭，瞪著自己飯碗里的青菜，就好像那就是他可恥的小心思，只要他瞪得再嚴厲些，就能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扼殺在腦子里。

程言放下手，嘟噥了句：“大冬天的淌這么多汗，你要真不舒服，武曉菁那就別去了。”

李冬行趕緊搖搖頭，說沒事。

程言確定他沒燒，也就隨他去了，繼續(xù)說：“我剛剛說到哪了？哦，做夢。老夢見一個人，要么是念念不忘，要么是心中有愧。你猜猜，武曉菁對孟敏，究竟是哪一種？”

李冬行愣了愣。

說來說去，原來程言還是在說武曉菁的事。

幾乎脫出胸腔的心直挺挺落了回去，速度太快，在他耳邊砸出“咚”一聲響。他小心地瞅了眼程言，竟禁不住有些困惑，這么大的聲音，師兄居然沒有聽見。

無論如何，紅色警報解除，他暫時可以留下了。

輕松的欣喜吞沒了他，讓他沒有余力去思考程言的問題，只顧仰頭對著程言笑。

程言看著一臉傻笑的李冬行，只覺得師弟的毛病越發(fā)復(fù)雜，連帶著平時的表情也愈來愈捉摸不透。他只好自己說下去：“我覺得，說不定兩者皆有。你還記得那白色蝴蝶蘭吧？如果武曉菁不是真的思念孟敏，她不會愿意在已經(jīng)烏煙瘴氣的公司里放花祭奠。但如果武曉菁只是單純懷念舊友，她在發(fā)現(xiàn)薛湛放的花之后，又怎么會怕成這樣子？”

一束白色蝴蝶蘭，兩種截然不同的心理。

李冬行的大腦總算開始加工眼前之事，他分析起來：“武小姐的反應(yīng)，的確有些矛盾。這說明她可能認為好友出事，她需要負上一定責(zé)任，但卻并非主要責(zé)任。師兄，那位堅持調(diào)換崗位的員工說，孟小姐是自殺。你覺得這可能么？”

程言聳聳肩：“孟敏出事時周圍連個人都沒有。是自殺還是意外，又有誰知道？警方斷定意外，肯定也是由于沒有任何證據(jù)、比如遺書之類，能推斷出自殺可能?！?/br>
李冬行：“可是研究表明，多數(shù)自殺的人都是一時興起，會留下遺書的只是極少數(shù)。也許孟小姐獨自出行，一個人想不開也說不定?！?/br>
“除非武曉菁知道點旁人不知道的線索，否則便是懸案了?！背萄砸贿呎f，一邊把自己飯盒里剩下的一半紅燒排骨都夾給了李冬行，“你別只吃飯，回頭穆木又要說我虐待兒童。”

兩人吃完飯，正準備再去找武曉菁，程言就發(fā)現(xiàn)自己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微信語音。

點開一聽，說話人正是武曉菁。

武曉菁先對他們昨天幫忙趕跑了跟蹤狂的事道了好一通謝，之后話鋒一轉(zhuǎn)，表示這些天麻煩程言和李冬行太多，她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反正現(xiàn)在跟蹤狂已經(jīng)不會再來，她也該好好振作精神自我調(diào)節(jié)一番，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應(yīng)該就能把這件事忘了。

言下之意，她擺明了不想再讓程言他們插手。

☆、詭夢（九）

聽完微信，程言把手機往桌上一扔，往后靠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看？”他問李冬行。

人一開始就是來找李冬行的，現(xiàn)在說不再需要他們幫忙，按理說也該是說給李冬行聽。

李冬行思忖片刻，慢吞吞地說：“師兄，如果我……我不想就此不管，你會不會嫌我找事啊？”

程言看著他，悠悠說：“本來就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br>
李冬行壓根沒有考慮幾秒，大概早在聽見武曉菁那留言的時候，他心里就有了打算。

“最早去了解這件事的時候，我的確是為了幫助武小姐?！彼f著瞥了眼程言，飛快解釋了句，“不是因為武小姐和我有額外的交情或是什么的，而是……她看著挺信任我的，我想我可能幫得上忙?！?/br>
他的眉毛微微擰了起來，鼻梁處擠出細細的褶皺。

程言老早就看穿了李冬行的這個想法，他這師弟大概屬于那種，自己懷里揣著一根蠟燭，就希望全天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