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在一家面粉廠上班，成天一身的白，我都不知道她頭發(fā)究竟是什么顏色的，后來生了個娃……”

說到這個娃，老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大概是老頭年紀大了，一些故事總喜歡翻來覆去地說，就這個劇情李勁已經聽過好幾回了：生了個娃，從小周圍的人就夸聰明伶俐能干，老頭是個粗人，也沒什么錢，幫不了孩子去更好的地方學習，但孩子爭氣，在哪兒成績都是最好的，他一度為這個孩子驕傲過。

后來，孩子漸漸大了，遠離了家人去外地念書，因為成績好，全額免學費還發(fā)獎學金，大學被推薦去了新加坡作為交換生待了兩年，和家里人越來越沒話說，也越來越不耐煩。

到如今，孩子已經簽下了新加坡的工作內簽，畢業(yè)直接去了新加坡一家大公司，要在那里干滿十年，前兩年結了婚，生了孫兒，也沒有帶回來給家人看看。

臨老了，老頭還得出來兼職打工，做個宿舍管理員，補貼一下家用。

倒也不是孩子不給家里寄錢，只是老頭一個戰(zhàn)場上下來的人，自尊心也高，不愿意被孩子像施舍一樣地養(yǎng)著罷了。

老頭看著李勁把煙掐滅了，丟進垃圾桶里，說：“你們都是好孩子，成績不好沒什么，要我看吶念不念大學的，沒那么重要?！?/br>
李勁哭笑不得：“我沒有心情不好，也沒有想這些?！?/br>
李勁知道老頭為什么要說這個，前些日子樓下的女生寢室里，有個學姐喝醉酒又哭又鬧，這一年畢業(yè)生是實習期，幾乎沒什么課上，只要上半年的實務cao作把學分攢夠就行了。

那位學姐從上學期末開始在一家大公司里實習，干了幾個月，被周圍的本科生、研究生排擠，因為和公司同事處不好關系，老板認為她工作能力不行，還沒過實習期，就讓她收拾包袱離開了。

——“現在研究生遍地是，本科生一抓一大把，像我們這種大專生學歷一報出去，頭都抬不起來！”

當時全宿舍的人都聽到了那位學姐不甘心的哭喊，李勁自然也不例外。

——“沒念過大學，沒上過高中，沒人權?。　?/br>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就因為處不好關系……那就必須是我的問題嗎？！”

——“她們說我……一個大專生就能坐進辦公室里，本科生還在外頭跑業(yè)務，風吹雨淋，業(yè)績上不來就得卷鋪蓋滾蛋，說我是走后門，說我跟老板不清不楚，說她們這么多年書白讀了，還不如當個大專生?！?/br>
李勁想起了老爸當初跟自己說過的話：“人生就這一次，所有的決定也只有一次機會?！?/br>
當初選擇不去高中，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是不是放棄了很重要的東西，比如說……平等地跟別人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的機會。

可是真的“平等”嗎？學歷一樣，就真的能“平等”嗎？

李勁還想不通這些，他還太年輕了。

老頭又跟李勁叨叨了一會兒，拍著李勁的肩說他是好孩子，別想一些亂七八糟的，等他長大了就明白了，學歷或許很重要，但絕非必須。

“還是要好好上課，”老頭離開前又說，“不管是做什么都好，首先你得對自己負責，然后才有資格說其他?！?/br>
李勁點頭，現在他能明白，為什么老頭能跟所有男生關系這么好，哪怕再叛逆的男生，也很尊敬他。

他跟以前學校的老師不一樣，也跟李勁見過的一些大人不一樣。

人有很多種很多樣，有老徐那樣明明是個老師，卻像個黑社會老大，半點老師的樣子也沒有的人；也有老頭這樣的，瘸著腿，精神和靈魂卻筆直，明白生而為人無論年紀大還是年紀小，都應該學會尊重；有輔導員那樣的，收了蘇林爹媽的禮物，卻被蘇林厥了面子，心眼窄小的；還有……

李勁一時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最后他又想到了蘇林。

第二十九章優(yōu)越感

迎新晚會推遲到了入秋才開始，新生們也要準備一些節(jié)目。

班上的女生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一時也沒人去八卦李勁和郝大寶那點事情了。401的兄弟們在開學兩個多月后終于進入了老油條狀態(tài)，以飛快的適應力學會了應對學校任何突發(fā)事件以及如何正確地通宵網吧不被抓住，還有和生活部的成員打好關系，可以幫忙帶飯出食堂。

蘇林坐在二樓的餐桌邊，一邊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一邊聽坐在對面的季師傅……季小哥碎碎念。

新生幾個班的男生要統一表演一個節(jié)目，幾個輔導員一商量就讓他們上去合唱——最簡單也最粗暴的辦法。

問題是合唱什么？男生又最是能偷懶的，對除了游戲、戀愛、逃課以外的話題完全不上心，更別指望他們會好好做準備。

但也總有那么幾個特別認真的人，認真的和周圍大環(huán)境完全格格不入。

當然蘇林不在其中，不過他的字寫得最好，正幫副班長——李勁同學寫報幕詞。

季師傅在對面說：“你說她到底喜不喜歡我？”

蘇林手指間轉著筆：“你去問啊?！?/br>
“她那么害羞的人，我要是問了她嚇跑了怎么辦？”季小哥惱火道，“你別寫了！給哥出出主意！”

“哥?！碧K林無奈抬頭，他今天穿了件海藍色衛(wèi)衣，頭上歪著戴了頂棒球帽，那秀氣的面容頓時顯出了幾分痞氣，“我一個十六年單身狗，給你出主意？你腦子沒事吧？”

季小哥一拍大腿：“我還二十三年單身狗呢，沒事。”

蘇林：“……”

季小哥說得人就是一個多月前坐過他電瓶車后座的姑娘，小賣部女老板。蘇林幾個經常去小賣部買零食的人，漸漸也跟對方熟悉了，把小姑娘喊甄jiejie。

甄jiejie也才十九歲，年初才過完生日，這要放在尋常人家，還得是個大學在讀的學生，但人現在已經是老板娘了。

小賣部老板娘，那也是老板娘。

蘇林一開始覺得挺新鮮，他出生的地方雖然是個還算不錯的城市，但也就是個小城市，上學這么多年覺得整個世界仿佛就那片城市的天空那么大，再遠也就是郊區(qū)了，見過的人吃過的飯，也就被困在那兩點一線之間，飛不出多遠去。

而現在，不過是在外地的學校待了兩個多月，他卻看到了許多新鮮有趣的事物，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活法。

十九歲的老板娘，沒人知道她為什么總一個人獨來獨往，也沒去上學；二十三歲的年輕廚師，在學校的食堂里一身干干凈凈地拿大勺，飯做得很好吃，笑容很好看，似乎從不覺得自己的職業(yè)有什么不好。

他在認真地煩惱如何追求一個喜歡的姑娘，讓蘇林也覺得人生其實就這么簡單，沒什么可多想的。

蘇林放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