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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候傷了身子,后來一直子嗣艱難。 從前打仗的時候,把性命都拋諸腦后,更不敢奢望孩子了,她真正想要給老侯爺生一個孩子的時候,是在開國封爵之后。 她覺得時候到了,該生一個孩子了,余家不能沒有后嗣,但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生,她就跟老侯爺說,要是她不能生了,就納幾個年輕的妾吧,總不能叫余家絕后,話才剛出口就被老侯爺呵斥回去了,他抱著她,說這輩子只要她生的孩子,要是她不能生,他就不要孩子了,就跟她好好過一輩子。 當(dāng)時老夫人感動的淚流滿面,她一直是個剛強(qiáng)的女子,受傷流血的時候,艱難困苦的時候,她都沒哭過,可卻因?yàn)檫@個男人的一句話,她哭的停不下來,這時候她就下定決心,這個男人是真的對她好,她一定要給他生一個孩子,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但她身子一直不好,從前留下的舊傷一到陰雨天就酸痛不止,她懷的孩子不少,可總是坐不住胎,先后小產(chǎn)了四個孩子,到年近四十的時候才生下了如今的昌順伯余文軒。 本以為這就圓滿了,兒子剛十歲的時候,老侯爺又突然暴病過世,老夫人悲慟的差點(diǎn)隨他而去,但她不能,她還有兒子要教養(yǎng),還要支撐著整個昌順候府。 老夫人強(qiáng)撐著自己,獨(dú)自帶著兒子長大,她自認(rèn)為對兒子的教導(dǎo)沒有問題,悉心照顧,名師指點(diǎn),自幼教的都是忠君愛國之志,縱然不求教出個棟梁之才,可至少得是個正直之人吧! 可這兒子還是叫她養(yǎng)歪了,不求上進(jìn),貪好美色,紈绔不堪,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把兒子教養(yǎng)成了這樣? 五年前余家被卷進(jìn)魯王造反案的時候,兒子跪在她腳底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覺得愧對老侯爺,把他們唯一的孩子養(yǎng)成了這般不爭氣的樣子! 可她終究還是不忍心,把她開國時領(lǐng)誥命的那身華服拿了出來,她珍藏了幾十年,她有好幾套吉服,從圣祖爺?shù)饺缃竦膯⒃郏怀粨Q新,可唯有這一套,是她最為珍重的,那料子雖已經(jīng)老舊了,但紋理細(xì)密繁密,奢華依舊,仿佛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存在這件衣服上了。 她為了兒子,為了侯府,拉下了老臉,舍棄了執(zhí)拗一生的傲氣,進(jìn)宮求見長公主,用她開國的功勞為余家保下了爵位,可終究,昌順侯府成了昌順伯府,老侯爺留下的家業(yè)爵位,不過才第二代就敗在兒子手里,她也不怪長公主,那也是個可憐人,也在苦苦支撐著祖輩父輩的基業(yè)。 昌順侯府換匾的那一日,看著掛了幾十年的鎦金大匾被摘了下來,換了一塊新木的昌順伯府上去,她心里簡直百轉(zhuǎn)千回痛如刀絞,一回頭,看見兒子還笑呵呵地站在那,為保住了爵位而沾沾自喜,為還能多消受幾年榮華富貴而樂不可支,她怒不可遏,揚(yáng)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回身之際她終于心覺無力,子嗣如此,大廈將傾,基業(yè)將覆,她還能再活幾年,還能再撐著余家?guī)啄昴兀?/br> 自那之后老夫人就搬進(jìn)了小佛堂,她開始信佛,甚至覺得可能是因?yàn)樗屠虾顮斍鞍胼呑託⒛跆?,觸怒了佛祖,累及了余家后嗣,所以他們家才一代一代子嗣稀薄。 她在小佛堂里終日燒香念經(jīng)敲木魚,漸漸孱弱老邁,失了往日的光彩,如今再看這佛堂里虔誠老邁的婦人,還有誰能想到屬于她的那段亂世華年。 趙氏一進(jìn)小佛堂,就聞見淡淡的檀香味,她輕聲慢步地往里走,老夫人怕吵,這個規(guī)矩她知道。 走至里間,瞧見老夫人靠在臥榻上讀經(jīng),趙氏定定腳步,低眉順眼道:“母親安好?!?/br> 老夫人抬了抬眼,把經(jīng)書擱在螺鈿小幾上,淡淡道:“你來了,坐?!?/br> 老夫人一身赭石色竹紋長褙子,梳著整齊的發(fā)髻,只系了一條墨綠色鑲綠松石的抹額,眉目堅(jiān)穩(wěn),精神不錯。 她看看趙氏,都不用問就知道她是為什么來的,便道:“定安侯府定下意思了?” 趙氏動動嘴,又憋回去了,奉上手中的信紙道:“母親過目,這是定安侯府送過來的信,許是他們不好意思當(dāng)面說,便在信里先問了咱們的意思,說是找個空閑日子再面議商談。” 老夫人揭開封皮,上下掃了兩眼,冷笑一聲,眼中盡是諷刺。 趙氏不知如何接話,只好板著身子僵硬的坐著。 老夫人把信紙往榻上一撂,斬釘截鐵道:“退了這門親,盡早退,呵,真當(dāng)自個是個香的了,咱們還不稀罕呢!”又看向趙氏,“退親可以,只一樣,這親事他們方家要退的,理由也只能在他們家出,我不管他們說什么理由,但凡敢抹黑我家慧姐兒的名聲,我這把老骨頭第一個饒不了他們?!?/br> 趙氏溫言勸慰道:“媳婦知道,斷不會讓他們?nèi)枇嗽蹅冇嗉业拿??!?/br> “這事,”老夫人嘆了口氣,“跟慧姐兒好好說,她性子要強(qiáng),別刺的她難受?!?/br> 趙氏道:“母親放心,媳婦一定好好同慧姐兒說?!?/br> 想想又問了句,“退親的事,要不要等伯爺回來再商議一番?” 老夫人氣的拍桌子道:“與他商議作什么?沒骨氣的東西,他能舍得棄了與候府的親事?還不是巴巴湊上去叫人笑話!” 趙氏尷尬一笑,“母親息怒?!?/br> 老夫人順了順氣,語氣也和善起來,問趙氏,“二丫頭如今還常頭暈嗎?她這是胎里帶出來的毛病,要好好養(yǎng)著?!?/br> 趙氏忙道:“這幾個月已經(jīng)好多了,沒怎么犯了,萬望菩薩保佑,把二丫頭這十幾年的老毛病消了去。” 老夫人看看趙氏,心里感慨,爺們不頂事,家里女眷也抬不起頭來,這個媳婦不容易啊,自個的兒子是個什么貨色她知道,這么些年兒媳婦也委屈,余家降爵她受了不少閑言碎語,從候夫人成了伯夫人,去年又出了那樣的事,實(shí)在有些愧對她。 老夫人一直是個剛直性子,不怎么會說場面話,此刻卻也放軟了聲音對趙氏道:“你cao持內(nèi)外勞心勞力,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br> 一邊吩咐左右,“把我柜子里收著的老山參和血燕給夫人帶回去?!?/br> 趙氏略驚訝了一下,旋即笑道:“勞母親費(fèi)心了?!?/br> 趙氏驚訝倒不是因?yàn)槭樟死戏蛉说臇|西,她不缺這些,老夫人也一向大方的很,金銀綾羅,珍惜藥材什么的不少給,只是難得見老夫人的好語氣,在趙氏的印象中,仿佛嫁過來十幾年里,老夫人的臉色總是嚴(yán)肅板正的,鮮少見到她和善帶笑的樣子。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很愛笑的,那時候再怎么艱難也能苦中作樂,如今榮享富貴卻難再得歡顏了。 說了一會子話,老夫人按按眉心,似乎是累了,趙氏很有眼力見地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