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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倚仗光線瞧個模糊大概,入夜之后就幾乎看不見,在野外夜宿十分不便,沒想到千里迢迢從泰山趕至長安,一路暢通無阻,反倒是在長安這樣的大城里碰見了麻煩。“這位道長,我們當(dāng)真是客滿了,連柴房都有人睡,實在沒法再給您騰房間了!”客棧伙計搓著手朝他苦笑。沈嶠正待再問,卻聽得旁邊傳來嬌滴滴的聲音:“奴家訂了一間上房,里面足夠?qū)挸?,若道長不嫌棄的話,與我同榻而眠也是可以的?!?/br>客棧里人滿為患,離得近些的,抬頭看見一個大美人在對一個病道士目送秋波,登時就大感不平衡了。有人調(diào)笑道:“小娘子若是寂寞,也該找個強壯點的人,這道士看起來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能應(yīng)付得了你么?”此話一出,旁邊就陸續(xù)響起幾下笑聲。美人嫣然一笑:“奴家就喜歡像道長這種俊俏的道士,不喜歡滿腦子齷齪心思的臭男人吶!”這話剛落音,方才出言輕薄的人便啊了一聲,摸著自己不知何時少了一大半的鬢發(fā),驚駭收不出話。美人笑道:“奴家今日得遇故人,心情甚好,不愿見血,你們還是好自為之罷,免得等會我的故人不搭理我,你們就要倒霉了?!?/br>他們說話之間,沈嶠已經(jīng)頭也不回離開客棧了。“你到底是誰!”那個被削去半邊鬢發(fā)的人色厲內(nèi)荏喝問。美人卻不屑再與他們周旋,身形一動,原地就只余一陣香風(fēng)了。“奴家小牡丹,這名字好不好聽呀?”言猶在耳,眾人相顧變色:“合歡宗白茸?!這妖女怎么也來了!”白茸出了客棧,眼看前方之人只剩下遙遙一個背影,不由咬牙,運起輕功追過去,嘴里喝道:“沈嶠,你給我站??!”不知是不是聽見她的話,前方身影終于停了下來。沈嶠轉(zhuǎn)身,輕輕嘆了口氣:“請問有何指教?”白茸自小在合歡宗長大,見識了世間最險惡的人心,最污穢的嘴臉,她覺得自己早已練就鐵石心腸,凡事不為動容,然而此時此刻,面對沈嶠看見自己的無奈與不愿,一股強烈的委屈之意忽然涌到心頭。“沈道長可真是翻臉無情,當(dāng)日你在白龍觀藏匿,我等奉師命前往搜尋,若不是我?guī)湍阃涎恿藭r間,你如今還怎么能活著站在這里?你所謂的知恩圖報,難道就是這樣對待我的?!”她見沈嶠不說話,禁不住微微冷笑:“難不成沈道長將那兩個道士的死也怪到我頭上了?當(dāng)時我門中長老就在一旁,蕭瑟更虎視眈眈等著抓我的錯處,你要我為了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將自己給搭上?”沈嶠搖搖頭:“當(dāng)日的事,我的確要多謝你,但竺兄和初一,也的確是死了,這是合歡宗造下的孽,冤有頭,債有主,我遲早會向他們討還,許多事情已經(jīng)不可挽回,再糾結(jié)誰對誰錯,并無意義?!?/br>白茸咬住下唇,沉默片刻:“我聽說你拼著一身功力盡失,要與我?guī)熗瑲w于盡,結(jié)果被我?guī)熤貏?chuàng),差點沒命,你,你現(xiàn)在還好嗎?”沈嶠:“還好,多謝你的關(guān)心?!?/br>白茸:“師尊也傷得不輕,他擔(dān)心元秀秀趁機(jī)落井下石,便獨自尋了個隱秘地方練功,誰也找不到?!?/br>沈嶠:“連你也不知道?”白茸慘笑:“怎么,難道你覺得他會信任我?”沈嶠雖知她這番作態(tài)十有八九是想令自己同情,卻也的確說不出狠話來。白茸柔聲道:“我知道你想找?guī)熥饒蟪?,不過現(xiàn)在別說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就算知道,我也不能看著你去送死,現(xiàn)在的你,還遠(yuǎn)遠(yuǎn)不是師尊的對手。”沈嶠點點頭:“多謝相告,但我現(xiàn)在暫時沒有找他的打算?!?/br>白茸:“那你想找誰?你想去吐谷渾王城參加蟠龍會?你想救晏無師?”她生性冰雪聰明,自然很快就能猜出沈嶠的來意。見沈嶠不答,白茸嘆了口氣:“沈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晏無師固然武功絕頂,天下少有人能敵,但在當(dāng)世五大高手的圍攻下,他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斷無生還之理?再說他那樣對你,你為何還能不計前嫌,別說是人,就算一只小貓小狗,也會記住再三傷害自己的人,下回再也不敢靠近罷?你對他用情當(dāng)真就如此之深么?”沈嶠蹙眉:“為何一定要有情才能去救?”白茸:“既然無情,又何苦搭上自己一條命?你現(xiàn)在便是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敵五,不說是你,晏無師不行,我?guī)熥鸩恍?,就是祈鳳閣再生也不行,九月初九蟠龍會,但圍殺之日卻是初八,今日已是初五,就算你現(xiàn)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見沈嶠默然不語,她向來帶笑的容顏難得也多了幾分嗔意:“難道你就不明白,我不想看著你了去送死!”白茸對他有好感,沈嶠不是木頭,自然能感覺得到。像白茸這樣事事利己的性子,她不可能因為喜歡沈嶠而為他付出性命或者叛離師門,她甚至也不會為了沈嶠忤逆師長,在力所能及,不傷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她愿意為沈嶠提供一點方便,幫點舉手之勞,這對她而言,這已經(jīng)是殊為難得的事情了。但她并不理解沈嶠,沈嶠也無意多作解釋,他不想讓白茸誤會,兩人若從一開始就涇渭分明,對她反而是好事。“多謝你的勸告,但我還是得去。”他注目白茸,“合歡宗在外人看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兇險之地,但于你而言,卻如魚得水,樂在其中?!?/br>白茸:“說到底,你還是瞧不上我這樣的妖女?!?/br>沈嶠搖搖頭:“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知你不甘于只當(dāng)合歡宗內(nèi)一個普通的弟子,我也無權(quán)要求你,只望你多多珍重,不要變成霍西京或桑景行那樣的人,你與他們不同?!?/br>一句“你與他們不同”,讓白茸忽然覺得眼眶酸脹,面上卻依舊不露聲色,嫣然笑道:“那你可以時時在我身邊看住我,督促我不要成為那樣的人呀!”“對不住?!鄙驆徽f了這三個字,便轉(zhuǎn)身離開。白茸頓足:“沈嶠!”然而天闊虹影,渺渺如鴻,足下無塵,對方轉(zhuǎn)眼便已在幾丈之外,道袍廣袖飄搖,漸行漸遠(yuǎn),終不再回頭。……吐谷渾王城,伏俟城,九月初八。西域終年多風(fēng)沙而少雨,但今年卻有些稀奇,入秋之后,連著多天細(xì)雨連綿,常年蒙塵的王城建筑仿佛都變得煥然一新。受中原文化影響,吐谷渾貴族王公說漢文用漢字,甚至漢家衣裳也大行其道,加上蟠龍會將近,城中多了許多中原人士,乍看上去就像回到長安。城外有一避雨亭,名曰陰陽亭,不知何年何月所建,只因左山右水,亭子正好處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