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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你是一個瘋子!”無名深看了莊少功一眼,又重新蜷縮起來,面朝車壁,背對著莊少功,側(cè)臥在坐榻上,才施施然地道:“這世上,沒有會發(fā)瘋的兵器,只有會發(fā)瘋的少家主?!?/br>“無名,你真是可恨,”這推諉責(zé)任的模樣,令莊少功深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你可知道,那山賊有妻兒要養(yǎng),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也使得我欠下了命債!”“你明白就好,”無名語調(diào)微揚,似乎笑了一下,“我殺了人,都會算在你頭上?!?/br>莊少功氣得大叫一聲:“——停車!”車夫立即照辦,蹄聲轂聲剎止,車簾微動,露出外面的暮色。莊少功道:“無名,你是我家的食客,家父養(yǎng)你,我也敬你,你卻胡作非為,一點也不聽話?!?/br>“我不過是一件兵器,”無名坐起身,看著他,“如何使用,悉聽尊便。怎會不聽話?”“……你肯聽我的話?”“當(dāng)然?!睙o名懶洋洋地說著,肩頭一抖,眉心一蹙,用手巾按住了口鼻。莊少功的心也跟著一緊,但知道這是扮可憐,不為所動地說:“那就請你下車去。”無名依言行事,慢悠悠地彎腰,下了車,立直了身子。莊少功坐在車上,取出一錠銀子,扔給他,道:“你殺了人,報官去!”無名的手一展,穩(wěn)穩(wěn)地抓住銀子,面不改色:“好?!?/br>莊少功料想,無名答應(yīng)得如此痛快,一定不會真的去自首,而是去逃命。這條人命到底是自己擔(dān)負著的,待稟明雙親,見了夜盟主,講明不能參加比武招婿的原委——自己有命案在身,怎能讓夜家千金嫁給自己?到時候,再帶著一箱珠寶去官府投案。仁至義盡了,便也不再理會無名,吩咐車夫啟程。此后,一路上,少了無名,車內(nèi)寬敞不少。莊少功的心胸也寬敞了些。微涼的夜風(fēng),撫著他熱沉沉的腦袋,他突然冷靜下來,想起了書中古人的訓(xùn)誡——“家人有過,不宜暴揚,不宜輕棄。今日不悟,來日警之。和氣消冰,才是正道?!?/br>一陣懊悔,他暗想,無名年少輕狂,不更事。既然自己決心要擔(dān)起殺人的罪過,又何必將他趕下車?家中的死士皆是孤兒,他從此無依無靠,流落街頭,未免太凄涼了些。“馬大哥,”莊少功想罷,沉心靜氣,喚車夫,“勞駕前路折返,我們?nèi)ソ訜o名?!?/br>“少主后悔了?”車夫笑問,并未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反倒催馬加鞭。莊少功老實地承認:“不錯,無名殺人是為了周全我。他即使犯錯,我也不該拋棄他?!?/br>車夫道:“少主的心意,‘那位’何其聰明,一定能感受到。天色已晚,在下未必對付得了山里的豺狼虎豹,馬也乏了。往前一里地,是宰羊鋪,不如先去喂馬,再作理會?!?/br>宰羊鋪是地名,也是這方圓十里,唯一一家客棧的名字。這客棧從未宰過羊,附近也沒有養(yǎng)羊的人家,客棧卻從來不缺羊rou——江湖黑話,任人宰割的人,為羊牯。羊rou,即是人rou。一無所知的莊家少主,任車夫馭車到客棧門口。莊少功跳下車,小二一身跑江湖的短褐,殷勤地招待:“呀,客官,打尖住店?”莊少功環(huán)視四下,山如黛星如蓋,蟋蟀微鳴,曠野漆黑。客棧里有光,酒香撲鼻。“勞駕,馬牽去喂飽,”莊少功覺得有些餓了,取銅錢半吊,遞過去,“切一斤牛rou,再包五個饅頭,備好火把,我要帶走?!彼€想著山中多虎豹,得趕緊去接無名。小二聽了,一撣拭桌的葛布,指向客?;献?,嘿嘿地冷笑:“我說客官,小店是‘宰羊鋪’,你卻要牛rou和饅頭,這是來找茬的嗎?”莊少功奇道:“名喚宰羊鋪,就不能賣其他的菜么?”“不能不能,其他的菜,是伙計用的!”莊少功沉吟片刻:“伙計用的不打緊,魚rou和炒時蔬也行?!?/br>小二目露兇光,一字一句地冷冷道:“本店,只賣羊rou!”莊少功拗不過小二,只好進店吃羊rou。他本身不挑食,著急去接無名,也就無所謂了。店里擺放著不少方桌長凳,一個高高的酒柜,一堆紅布蒙著的酒壇。油燈搖曳,大堂正中的方桌,放滿了海碗,碗里盡是山珍海味,數(shù)一數(shù),至少有十幾種菜肴。一個紅衣少女,正柔若無骨地捧住玉壺,倚著一人,坐在桌前,軟語勸酒。“不要倚著我,”那人面無血色,懨懨地道,“你很胖,我快被你壓倒了?!?/br>莊少功一看之下,臉色霎時很好看——那人儼然是束發(fā)少年的扮相,面如冠玉,帶著幾分病容,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無名……”他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聲音。那人聞話,慢悠悠地轉(zhuǎn)過頭,淡然地和他點了個頭,以示自己的確是無名。莊少功怒不可遏,幾步到桌前,想拍桌,卻找不到地方下手——桌上有雞rou、鴨rou、魚rou,甚至還有一頭紅得流油的烤乳豬。“你……”無名和少女一齊盯著他,他氣得無話可說,“你,果真是不聽話的?!?/br>無名放下手中的雞腿,不解地問:“我哪里不聽你的話?”他氣笑了:“我給你一錠銀子,給你做盤纏,叫你去報官,你卻在客棧享福?!?/br>“這是我請他吃的,”紅衣少女插嘴道,“才不是用的你的銀子!”無名扭過頭,盯著少女,少女立即低頭,不說話了。莊少功無語,沉默一會,道:“也罷,你我二人……情誼盡了?!?/br>“呵,我和你,本就沒什么情誼,”無名中肯地說道,“我是令尊收養(yǎng)的死士?!?/br>莊少功不搭理無名,他自認為飽讀詩書,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屑于與這種胡作非為的殘暴之徒爭論。自己挑個地方坐下,要了一盤羊rou,便要下筷。無名又道:“那是人rou?!?/br>莊少功放下筷子,鐵青著臉,瞪著無名——這人,真不是人,要氣死自己才甘心。“那真的是人rou,”無名喚來小二,一把按住,“告訴他,是不是人rou?”“是,”小二神情扭曲,用葛布抹抹滿臉的汗珠,顫聲道,“是人rou!”莊少功一臉不信:“你殺人不眨眼,縱是指鹿為馬,小二也是附和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