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等待我坦白？先生不在意我的欺騙，無所謂我坦白與否？”

    許嘉眉笑：“二者皆有。”

    她收留楊一茂的原因有二，一是楊一茂請求她收留，二是她對罪奴感興趣。至于楊一茂的欺瞞……

    許嘉眉與夢蛇說：“你要求我以凡人的身份游歷小世界，我沒有做到。無論我是否動用靈力，我都是一位修士?！?/br>
    結(jié)成金丹的她擁有八百年壽元，是凡人的數(shù)倍。

    她身軀潔凈，不沾塵垢，無需吃辟谷丹也能通過吐納天地元?dú)庾龅奖俟龋瑤缀醪粫a(chǎn)生代謝廢物，呼吸頻率、心跳頻率極緩慢……如此生理結(jié)構(gòu)與凡人相比，有如兩個(gè)種族。

    此時(shí)許嘉眉和楊一茂坐在車廂里，她無需細(xì)看也能清晰看見楊一茂的毛孔在分泌汗液和油脂，一根根汗毛茂密如林。他的皮膚凹凸不平，分布著斑點(diǎn)和痣，空氣中飄蕩的塵埃一點(diǎn)點(diǎn)地附在他的皮膚表面，讓他越來越臟。

    汗液等代謝廢物散發(fā)的臭味無需多言，許嘉眉的嗅覺極靈敏，能輕松分辨楊一茂身上究竟有多少種氣味。

    臟且臭，這便是凡人給金丹真人的印象。

    許嘉眉想到譚以睿提過的一件事：白山界的皇宮里有一位金丹真人給皇帝當(dāng)妾，還和皇帝生了五六個(gè)孩子。當(dāng)時(shí)，許嘉眉和譚以睿都無法理解那位金丹真人這么做的原因，現(xiàn)在許嘉眉結(jié)丹了，同樣不能理解。

    和凡人生活必須忍耐臟臭，許嘉眉能忍耐一時(shí)，無法忍耐十幾年。

    她彈出一道太陰之力，將楊一茂和車廂弄得干干凈凈，念頭立即通達(dá)，心情隨之轉(zhuǎn)好。

    但人的皮膚分泌油脂可防止水分蒸發(fā)和皮膚干燥，楊一茂撓了撓由于缺乏油脂滋潤而微微發(fā)癢的臉蛋，毛孔快速分泌油脂。

    許嘉眉別開臉，眼不見為凈。

    風(fēng)從車窗灌入車廂，農(nóng)人挑著肥料澆灌莊稼，那氣味令楊一茂掩住口鼻。許嘉眉直接閉住呼吸，感覺金丹真人的視力、嗅覺、聽力等感知太敏銳有時(shí)是煩惱。

    她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意識到自己無法假裝凡人，不再克制。

    許嘉眉拿出一張空白黃符，以指尖為筆，以精純的太陰之力為墨，畫了一道清洗塵埃和異味的符箓，將符箓貼在車廂內(nèi)。又因土路不平坦，馬車顛簸，許嘉眉畫了第二道符箓，減小馬車的搖晃顛簸。

    楊一茂好奇地看著許嘉眉畫符，想學(xué)，不敢問。

    許嘉眉畫一道護(hù)身符送給他，道：“你大哥和你大哥的朋友都是罪奴，對不？”

    秘密被揭破，楊一茂手里的護(hù)身符掉在車廂的地板上，他沒有撿起護(hù)身符，望著許嘉眉道：“先生，請不要問我，我不愿意回答?！?/br>
    許嘉眉攝起護(hù)身符放在楊一茂手里，說：“你們不想做罪奴，我也許能幫助你們，如果你們需要的話?！?/br>
    小世界的神廟割斷父母與孩子的親緣，使得絕大多數(shù)人擁有了相對平等的出身，平庸無能的人無法占有過多的資源，有才華的人也不會被出身限制才華的發(fā)揮。罪奴卻一代傳一代，祖先犯下的錯誤累及子孫，且錯誤難以彌補(bǔ)，罪奴晉升平民的可能性極小。

    于許嘉眉看來，這明顯與神廟的初衷相悖。

    馬車回到許嘉眉租住的小院落，夢蛇在次日提醒許嘉眉：“楊一茂和他大哥的朋友悄悄碰頭?！?/br>
    擺攤算命的許嘉眉平淡地嗯了一聲，給知道她會看病的客人把脈看病，寫下一張方子讓客人去藥鋪?zhàn)ニ?。在旁邊擺攤賣字畫的年輕女子看著她把脈，問：“你是郎中？”

    許嘉眉：“是大夫?！?/br>
    大夫的醫(yī)術(shù)比郎中高明，秀人醫(yī)者多是大夫，少有郎中。

    女子訝然：“你是大夫干嘛不去醫(yī)館？我瞧著你擺攤也有二十多天，客人寥寥，你如何維持生計(jì)？”

    許嘉眉朝她笑了一笑：“不久前給一位祭司看了病，豐厚的酬金夠我用了?！?/br>
    女子不信她：“莫要跟我開玩笑，祭司從不生病，你要是能給祭司看病，我跟你姓?！?/br>
    許嘉眉無所謂女子跟誰姓，詢問來到攤子前的少年：“算命嗎？”

    少年在神廟的書院念書，許嘉眉見過少年很多次，算是不認(rèn)識的熟人。少年聽到許嘉眉和女子的對話，道：“先生，你成親了沒有？”

    許嘉眉如實(shí)道：“沒有?！?/br>
    少年打量著她不出眾的五官，說道：“你覺得我怎樣？愿意和我好嗎？”

    許嘉眉失笑：“抱歉，我喜歡一個(gè)人過，無意成家?！?/br>
    少年失望，“那就給我算一算命。”問許嘉眉，“我今年能不能出師？”

    出師即完成學(xué)業(yè)，許嘉眉掐指一算，道：“你至少要學(xué)一年才能達(dá)到書院對出師的要求。”

    少年頓時(shí)臉色一垮，懷疑地道：“你騙我？我知道你們算命的喜歡把好事說成壞事，叫人害怕，然后掏錢請你們解決壞事?！?/br>
    被當(dāng)成騙子的許嘉眉擺手：“我說出算命結(jié)果，信與不信在于你。給我算命錢吧，算一次命十文錢。”

    少年掏出十文，有意刁難許嘉眉，“我不想算命，算別的，你能給我答案不？”

    許嘉眉從容地道：“不能給答案就不收錢。”

    少年拿出書院先生出的題目，所謂題目其實(shí)是一道不完整的安神定魄凡品符箓，凡人也可以完成繪制。許嘉眉在符箓上點(diǎn)了點(diǎn)，道：“這里劃一道橫線，可將符箓補(bǔ)充完整?！?/br>
    知道答案的少年不甘不愿地給她錢，拿出第二張符箓。這是凡人無法繪制的九品靈符，看一眼都要頭暈，書院先生不會要求學(xué)員將靈符補(bǔ)充完整。

    夢蛇說：“他認(rèn)識楊一茂那大哥的朋友，是來試探你的?！?/br>
    許嘉眉面不改色地勾動靈符上的氣機(jī)，將不完整的靈符化作一張完整靈符，道：“承惠十文錢?！?/br>
    少年拿著靈符，一雙眼睛睜得極圓：“你……”你怎么能把靈符補(bǔ)充完整？難道你是隱藏在民間的覆天派修士？

    少年一臉恍惚地走了。

    許嘉眉收攤回家。

    夜半時(shí)，孫煜海前來拜訪：“多謝你救我的meimei，雖然你僅僅動了嘴皮子，但我承諾做的三件事不會改變?！?/br>
    許嘉眉沒有請他進(jìn)屋的意思，隔著窗戶道：“我想知道罪奴是怎么回事。”

    孫煜海皺眉：“罪奴關(guān)系到九極大神，你收留的罪奴遲早會給你招禍，勸你找個(gè)理由把人打發(fā)了，別摻和進(jìn)罪奴這事里頭去?！庇终f，“我會在三日內(nèi)給你相關(guān)記錄，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許嘉眉道：“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