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給老爺做了什么物件跟當(dāng)哥的說。

    楊林是林如?？春玫?，這些年也漸漸幫著林如海辦事了，是以，都中的事情，除了林安，也就是他最清楚了。

    “你嬸子往通州去了，那邊還不太打緊。走！我去姑娘那里去，拿上東西，就說老爺送信送東西來了。你仍舊回薛家去，先掃干凈尾巴再說?！币o的是姑娘身邊可別出了差錯。

    林如海的書信常是林安或他媳婦親自送進(jìn)來，賈家門子早習(xí)慣了的，連問都不問一句，只囑咐了叫先使人進(jìn)去通報一聲，叫那些年輕媳婦和丫頭先回避了，他們再進(jìn)去。

    林安少不得又做了回散財老子，打賞了門子兩三吊錢，叫他們吃杯酒水暖暖。

    進(jìn)了眉壽苑，林安家的在倒座房里坐下，只留下朱、陳二位嬤嬤，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若連您二位也信不過，那姑娘這里早就成了篩子了，那些人何必費(fèi)這樣的力氣。您二位想想，都有誰知道姑娘做了什么針線，這里頭可有哪個可能出岔子的？”

    朱、陳二人一陣后怕，渾身的白毛汗：若是姑娘的針線落在薛家大爺手里，那有心人嚷出來叫人知道，姑娘是死是活？她們防范的這樣，竟還差一點(diǎn)兒就賠進(jìn)去一院子的人。

    “不會是姑娘親近的幾個丫頭，姑娘平日除了讀書寫字，也時常愛做幾針，這幾個丫頭若有外心，偷拿個荷包香袋或是帕子的且不更好，荷包這種東西更說不清楚?！?/br>
    林安點(diǎn)點(diǎn)頭，男女定情識分，女子常會做荷包、手帕相贈。若有這種東西，比那披風(fēng)更難洗清。

    朱嬤嬤深吸一口氣道：“這披風(fēng)是我家丫頭和姑娘一起做的，她跟著我學(xué)繡活，手腳比姑娘更快些，這披風(fēng)大半還是我那丫頭的針線……先撇開別個都不說，若真被嚷出來，分明是可以推到繡丫頭身上去的，這云紋這針腳是繡丫頭慣用的樣式兒，這府里老太太頭上現(xiàn)戴著的抹額就能比對出來……這知道披風(fēng)是姑娘手藝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若知道里面也有繡丫頭的活計，還會選這件嗎？”

    是這個道理！林安和陳嬤嬤都一恍然，尤其是陳嬤嬤，她道：“能進(jìn)姑娘屋子的這幾個人都眼見過姑娘和繡丫頭一起做活。”

    那必然不會是這些人，甚至消息都不是從這里透出去的。林安心里松了一分，不是自己人就好說。

    “薛家姑娘！是薛家姑娘！”陳嬤嬤思量半晌，忽道，“咱們平日睡覺都睜一只眼睛擱在姑娘身上，也就那日船來了實在忙不開，咱們都去宅子幫忙，偏生薛大姑娘和寶二爺都來了。”

    陳嬤嬤想起回來時桃月抱怨賈寶玉的奶娘在這院里撒酒瘋的事情，那日本該留一個人在姑娘身邊，她和朱嬤嬤回來還為這個檢討自個來著?！拔胰ソ刑以逻^來。”

    一時桃月來了，“薛大姑娘先來，問姑娘做什么了，姑娘說給老爺做衣裳，薛大姑娘還要過來看來著?！?/br>
    林安的手指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在桌上敲著，朱嬤嬤不知想起什么，跟桃月道：“你叫菊月過來，別驚動其他人，該做什么做什么。”

    桃月一頭霧水，忙去了。

    “菊月這孩子管著姑娘的東西，對別人穿戴打扮言行舉止也最上心，咱們細(xì)問問她那天的情形，興許能發(fā)現(xiàn)點(diǎn)什么?！逼鋵嵱浶宰詈醚劬ψ顓柕囊獢?shù)繡兒，只是繡兒到底不是林家的人，這時候人家信得過的還是自家的丫頭。

    陳嬤嬤見朱嬤嬤臉陰沉的厲害，知道她是想著什么了，因菊月過來了，先按下不表。

    菊月果然記得，把那日薛寶釵主仆連帶著賈寶玉的衣著、言行都一一說了一遍。

    待菊月退下，林安冷笑道：“掐絲琺瑯八寶吉祥紋手爐？薛家一年不如一年，如今連內(nèi)務(wù)府的差事都快丟了，哪里來的這內(nèi)造的琺瑯作手爐？八寶吉祥紋是今年入秋琺瑯作才鼓搗出來的新花樣，佛家八寶，紋路復(fù)雜，也就是宮里有幾件，薛家若這樣得臉兒，那也不會只得一個宮花的差事了！”

    琺瑯向來以集玉的溫潤、珠寶的光輝、骨瓷的細(xì)致為一體而盛名，且琺瑯工藝因前朝末年戰(zhàn)火一度失傳，到本朝因太上皇極喜愛琺瑯器，在宮內(nèi)設(shè)立琺瑯作，專門研發(fā)琺瑯器，工藝才得以復(fù)興?，m瑯工藝中只有掐絲是所有琺瑯工藝中最復(fù)雜的，而掐絲琺瑯難在金屬絲線的細(xì)致上，圖案的面積愈小，制作金屬細(xì)線的難度愈高。

    朱嬤嬤聽說，沉吟道：“這手爐的緣故先不說，可這拿姑娘的針線給外男的下作手段，倒叫我想起一件舊事來?！?/br>
    “先惠后原有個侄女兒，惠后的孩子沒立住，傷心過度，承恩公便把小女兒送進(jìn)宮里陪伴惠后，惠后對這個侄女兒愛若珍寶……誰知就在給選親事的當(dāng)頭兒，甄貴妃家的侄兒掛著一個荷包招搖過市，被認(rèn)出是那姑娘的針線……當(dāng)時的圣人如今的上黃本想賜婚，那姑娘是個烈性的，一頭撞死在了甄貴妃的宮門上?！?/br>
    這話叫另兩人臉都陰沉下來，陳嬤嬤問：“你是說這披風(fēng)到薛家的門上不是湊巧，是有人著意如此，想叫咱們姑娘下嫁薛家？我呸！望鄉(xiāng)臺上高歌，不知怎么死的鬼也敢肖想……”

    陳嬤嬤眼睜的老大，那薛家叫薛蟠的，混賬名聲都傳遍四九城了，怎敢……怎敢！

    “哪兒來的那么巧的事情，反正我可不信大費(fèi)周章的偷換出來，隨手就當(dāng)了，糊弄鬼呢！”朱嬤嬤心下覺得這里頭必然有林老爺?shù)木壒?，不然姑娘與世無爭的，榮府后院雖亂，可實在不像能做成大事的。況且那些卑鄙齷齪的手段，怎會無緣無故去針對一個內(nèi)宅的閨秀呢。

    只是把林家和薛家牽扯到一起能有什么好處呢？林安腦子里急轉(zhuǎn)，老爺早暗投了今上，如今私底下做的也是當(dāng)今的差事……若說誰最怕老爺查出什么來，那必定是盤踞江南二十載的甄家。可老爺把姑娘送進(jìn)榮府，就是看在榮府和甄家?guī)纵呑永嫌H，交往密切，指望榮府能庇護(hù)姑娘的。如今偏又牽扯進(jìn)一個薛家……

    榮國府、甄家、甄太妃、掐絲琺瑯八寶吉祥紋手爐、薛蟠、薛家……！林安端起茶，掩飾了一下臉上的神色，才道：“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應(yīng)是薛家那大姑娘那里露出去的，薛家主子身邊不干凈，只怕薛家也還不知情，若不然稍稍注意，也絕不會叫楊林截了胡。不過事情成了，薛家知道了，就是指著老爺，也必然會順手推舟。而薛家大爺身上小辮子一堆，號稱呆霸王，拖這人下水簡直太簡單了……若為翁婿，老爺又只姑娘一個骨血，那老爺不下水也由不得了?！?/br>
    林安說這些，是叫兩位嬤嬤和緩著些跟姑娘說說這里頭的彎繞：“姑娘的性子隨老爺，才高清傲，至誠至真，這是姑娘的好處。老爺?shù)囊馑家膊皇墙泄媚飳W(xué)著圓滑世故，只是姑娘靈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