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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老頭家。磚窯廠不太大。這年頭設(shè)施差勁,老板也舍不得多投入錢在擴展廠區(qū)上。想想那么多的工人,每天多少工資出去,老板怕是很心疼。見韓叔三人帶著時延過來,工頭倒也沒說什么,只問了一句多大了,聽時延說十六歲,也就點點頭帶著他們進去了。在屋里記了名字,工頭告訴他們這里摔磚坯按成品的數(shù)量來計算。一塊磚一毛錢,多勞多得。生手一天能打三百來塊,熟練的能打五百來塊。那就意味著一天就有三十到五十塊的工錢,一個月就得上千。這樣的巨額薪水確實令人眼紅的很??烧嬲茉诖u窯廠踏實干下去的人卻不多,因為這活兒當真不是常人能干的。這一點是時延觀摩過后才意識到的。摔磚坯并不是個簡單的事兒。首先得挖泥,用水泡上,和成軟硬適中可供摔磚坯的泥。這一步是非常關(guān)鍵的,如果泥不能做的恰到好處,那就意味著之后的摔磚坯過程中極可能出現(xiàn)不成型磚坯。如果不成型,就不能記在總數(shù)了,算是白打了。等到泥和好了,就可以做磚坯了。工人們用雙手把磚泥團成一團,高高舉過頭頂,然后用力摔進臺子上的磚坯盒子,然后用鋼絲快速拉過磚坯模子,把多余的泥刮掉甩進旁邊的泥堆里。一塊磚坯盒子可以做三塊磚,端著磚坯模子,撒一把沙在臺面上,倒扣著取出磚模,臺面上就留下了三塊打好的磚坯。然后繼續(xù)重復(fù)前面的動作,再打第二次磚。這樣還不算完,之后還要將臺面上的磚坯一塊塊碼到外面的空地上平鋪著晾曬。等磚坯干透了,還要把磚坯壘起來,等工頭過來點數(shù)以后,用架子車運到磚窯里去,這才算是打完了一批磚坯,算在總數(shù)里的。就算時延做好了心理準備,看著那些男人們揮汗如雨,眼神無光,只是雙手機械地運動著的樣子,他心里也不由發(fā)憷。倒是韓叔他們斗志很高,聽說多勞多得,都想立刻成為熟練工。要真是個大力士,在這種磚窯廠干上一年,就真的發(fā)家致富了。可時延明白,這些男人們來之前應(yīng)該都像是韓叔他們這樣斗志昂揚,一心掙大錢的,但久而久之,就變成機械式勞動,人都變得呆呆木木的了。他有些慶幸,他只是干幾天而已,拼死熬過了這幾天,他絕對不會再到這種地方來討生活。照著身邊人的示范,時延也開始了第一次嘗試。濕磚坯很重,舉起來很費力氣。盡管時延為了強壯身體,經(jīng)常在村子里跑步,在家里練習(xí)俯臥撐,手臂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實的肌rou,可依然覺得吃力。時延估摸著依著他的體力,一天能摔出一百塊就算是多得了。韓叔他們?yōu)榱司徒疹櫵驮谒贿h的地方干,時不時還會抬頭看他一眼。酸軟無力的感覺慢慢涌了上來,舉過頭頂?shù)臐翊u坯越來越重,手完全脫了力,就像是那團泥巴算是會朝著頭頂砸下來似的,時延既是無奈又是自嘲地笑了。他以為自己的力氣已經(jīng)夠大了,還妄想著努努力到達一百塊,結(jié)果摔到第五塊,他就有些力有不逮的感覺了。手臂已經(jīng)不像是自己的了,有點兒像是假肢。周圍的人都不說話,吭哧吭哧地埋頭干活。那汗順著額頭,臉頰,鼻梁骨嘩啦啦往下淌,沒一會兒全身都濕透了。磚坯過頭的時候,原本有些發(fā)白的太陽此刻只覺得亮得刺眼,時延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手往下一垂,團好的泥巴又摔回了泥堆里。睜開眼睛,時延忍不住笑。極度的疲勞狀態(tài)下,前世的記憶居然冒出來作祟。他記得剛剛跟著六子的時候,訓(xùn)練極其慘烈,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丟進了狼群里,所有的人都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他們用腳踹他,用拳頭揍他的臉和肚子,用石頭砸他??闪诱f,這都是為了訓(xùn)練他,只要變強,就沒有人敢欺負他了。于是他沒日沒夜地訓(xùn)練,受傷,直到把那些看不起他欺負他的人一個個撂倒在地。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強大,覺得自己勝利了,覺得自己終于還是靠自己活了下來。他開始驕傲,性子越發(fā)暴躁,直到又一次被人打倒。被何濤看中,又一次受到極度嚴苛的訓(xùn)練,每一天都到達極限地運動,最后他又一次站立了起來,成為何濤的所有兄弟中最強的一個。那時候的訓(xùn)練他覺得辛苦,覺得累,可他為了自尊,他可以咬著牙流著血汗堅持??墒乾F(xiàn)在的這些苦力活,他也覺得疲勞覺得辛酸,可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愛人。那時候的他只有目標,現(xiàn)在的他卻有信仰。韓叔又一次望了過來,他也感覺到累了,抬手擦了擦汗,目光里有些憂慮。時延沖他笑笑,擺擺手表示不要緊。站立俯身的姿勢不斷重復(fù),他的半截腰就像是要斷了。有的時候猛地將泥團舉過頭頂,眼前會剎那間一片血紅,隨即時延會狠狠閉一下眼睛,睜開眼睛時目光恢復(fù)清明,然后重重地把泥團摔進磚坯模子里。時延學(xué)習(xí)的很快。周圍看出來他年紀尚小的男人們都有些驚訝,因為他們能感覺到時延切割多余泥塊的速度快了起來。時延看出他們的贊嘆,有些微微的無語。心想自己頂著個十三歲的臉,實際上可都三十二歲了。見時延又埋頭干活,也不抱怨不停工,韓叔有些放下心來,看看地上的一灘泥,也有些泄氣。可是怎么辦呢?總還要繼續(xù)干的。難道自己連個小孩子還不如嗎?揉揉酸軟的手,韓叔又一次將手插|進泥堆里。中午窯廠包飯。時延拿著大飯盒子,跟著大隊伍在那幾個大鐵桶邊上走過。菜色當然算不上好,大鍋飯總是這樣的。打飯的婆娘也沒有因為他小偏頗什么,一人一勺菜,三塊大肥rou,兩勺飯,掂得穩(wěn)穩(wěn)當當。時延接了,笑著道了聲謝,惹得那婆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打飯去了。韓叔坐在一邊的石頭上沖他招手,時延就端著飯盒過去了。“哎喲,這半天可真是夠受的?!崩钍寤顒又绨蚝脱?,一副站不直的樣子,齜牙咧嘴地喊疼,“今晚又得貼幾張膏藥,要不然明天就爬不起來了?!?/br>“是啊,不是人干的活兒。時延,你累不累?”韓叔見時延埋頭苦吃,也不說話,忍不住問了一句。時延咧嘴一笑,“累,當然累。掙錢嘛,不累怎么能掙到錢呢。”他一邊說一邊往嘴里扒飯,看樣子是餓狠了。那廂一直沒跟時延說過話的孫叔出聲道,“我們這幾個家伙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沒時延明白。累是累,掙錢也多。這兩年孩子要大了,眼看著就要娶媳婦,再怎么累,也得趁著還有把子力氣,再拼上幾年。等兒子成家了,咱就種種地,在家享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