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道殘影，林蘇只覺得眼前一花，他這一板子就要落到李清凰身上。在林兮之的驚叫聲中，林縝反撲過去，將她牢牢地護在了自己的身體下方，那一板子正敲在他的左肩，然后是一聲不詳?shù)摹斑遣痢薄?/br>
        ……她怎么覺得這一幕很有點眼熟？

        林縝整條左臂都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他就用右手緊緊地摟著她。他簡直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李清凰和他的家人，最后那些啼笑皆非只化為無奈的苦笑：“你不是問我有什么辦法逃脫家法嗎？你哭得傷心點，大概就可以了……”

        林蘇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親手把小兒子的手臂都給打斷了，但是他反應(yīng)極快：“快去請大夫！”顧氏捏著手帕，身子一軟就要昏倒在地，林兮之連忙抱住自己的母親，帶著哭腔道：“祖母，祖母我娘昏倒了！”

        李清凰從出生到現(xiàn)在就沒哭過幾回，哭是肯定不可能哭出來的，但是她很熟練地摸到了林縝脫臼的地方，手腕發(fā)力，一下子幫他把手臂接了回去。

        他們回到林家的第一日，雞飛狗跳，熱鬧非凡。

        她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么事，但是又根本想不起來了。

    ☆、198歸途（3更）

    “我要掀開你的衣服了，”李清凰對著他那隱約有血跡透出來的中衣摩拳擦掌，“就是血跡有點干了，會把布料貼在你的傷口上，有點疼?！绷旨胰丝床?，都是請城里最有名的白大夫上門?？墒钦埲艘獣r間，就算大夫來了，也得先去顧氏那里，要是等白大夫來動手的話，那會子衣服都和傷口黏在一起了。

        林縝趴伏在床上，悶悶地嗯了一聲。在她面前，他也不是第一回這樣狼狽了，也許是次數(shù)多了，反而讓他該有的羞愧都變得麻木起來。

        李清凰沒有對黏在背上的中衣拉扯，而是抓住了后領(lǐng)的位置，徒手一撕。整一件完好的中衣被她撕成了一條條碎布條，又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下。中衣撕完，還有底下的褻衣，她干脆利落地撕完了，對著他那血跡斑駁的背部和優(yōu)美蝴蝶骨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撕衣服的感覺是這樣的。”

        林縝：“……”

        他一聲不吭地把臉埋在被子里，什么話都不想和她說。

        李清凰的手很穩(wěn)，見了血也不會有絲毫動搖，處理傷口的確是有一手，只是她的手勢忽輕忽重，一會兒讓他感覺到傷口撕裂一樣的疼痛，一會兒又覺得好似被羽毛輕柔地sao動了一下，簡直就是冰火兩重，人間地獄兩頭徘徊。等她把他的傷處都用清水洗凈了，白老大夫才姍姍來遲。他摸著胡子看了看林縝的背部，頷首道：“這傷處理得不錯?！比缓笞屗幫蜷_藥箱，從里面那一堆瓶瓶罐罐中取出其中一個罐子，親手將罐子的白色藥膏抹在傷口上：“林少夫人，這藥膏等明早再用溫水稍作擦拭，然后再候涂一遍，大概三天后等傷口結(jié)痂，就能披一披衣物，再靜臥休養(yǎng)十日，方可下地活動一下手腳?！?/br>
        李清凰接過那罐藥膏，自然連聲道謝，還把白老大夫送到了院子門口。

        她回到屋子里，見林縝還是維持著之前那個姿態(tài)一動不動地趴伏著，雖然他的表情慣常都比較淡漠，但是她還是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股生無可戀的絕望感。她順口安慰了一句：“其實這也沒什么，也就是挨了一頓打而已，我從前被陛下罰跪在承正殿前面都被你看過了。”

        林縝：“……”真是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李清凰又繼續(xù)道：“你看長安那些話本戲文，都說我被你拒婚后癡情不改死纏爛打，我也沒拿這些人怎么樣呢。按照我家里人的傳統(tǒng)，難道不該是我被拒絕后就勃然大怒，親自動手把人給搶回去，來一出‘將軍的暖榻丞相’之類的好戲嗎？”

        林縝終于沒崩住，輕輕地笑了一聲，但是這一笑就抽動到了背上的傷口，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艱難地側(cè)過頭，用那一雙黑嗔嗔的鳳目望定了她，重復了一遍：“暖榻丞相？”

        雖然她覺得這個玩笑也沒什么，她就是和手下的將士說話也一點架子都沒有，各種玩笑話都能信手拈來，可是被他反問了這一句，就覺得心里有點虛，但她還是梗著脖子道：“說說而已，難道開個玩笑也不行？”

        “最好不是玩笑?！绷挚b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關(guān)節(jié)上由于執(zhí)筆而磨出來的粗糲繭子磨蹭在她手腕內(nèi)側(cè)的皮膚上。林容娘的這具身體肌膚嬌嫩，還特別敏感，她忍不住抽回了手。林縝用他清潤柔和的嗓音繼續(xù)道：“李少將軍言出必行，在下還等著將軍踐行自己的諾言?！?/br>
        李清凰簡直目瞪口呆。所以說……她是被他調(diào)戲了？她壓住上揚的嘴角，可是眼睛里閃爍著點點笑意：“林大人，我發(fā)覺你也學壞了?！?/br>
        林縝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也會學習一些從前不太會的東西?！?/br>
        李清凰從一踏進平遠城就覺得有什么事情被她給忘記了，但是被林家那雞飛狗跳的一場大戲給驚得什么念頭都沒了，現(xiàn)在空閑了下來，終于讓她回想起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我可把我那個便宜meimei都忘記了！不行，我得去圓善那邊瞧瞧，總覺得她不是什么靠譜的人?！?/br>
        她向來想到了一出就要去做，立刻就跳起來準備出門，林縝忙支撐起身體，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無奈道：“現(xiàn)在都是什么時分了，你現(xiàn)在就算能出城，也來不及在閉城門的時候回來，祖母那脾氣你也是知道的?！?/br>
        林老夫人的名頭一抬出來，就連李清凰也得焉三分。

        她只得坐回了床沿：“也罷，等下你的哥哥嫂子都得探望你，你現(xiàn)在這樣也不適合迎客。”

        之前林家的老管家已經(jīng)出門叫林縝的兄長回家，誰知最先到的卻是平遠城知府顧長寧。他甚至連一件便服都沒換，就這樣穿著一身大紅官袍往林家趕了過來，就是林縝的小廝端墨想要阻攔也根本攔不住，他急得滿頭大汗，一路小跑地跟在顧長寧身后：“顧大人——顧大人請留步，還待小人先去通報一聲?！?/br>
        顧長寧笑著一擺手：“行了，我可不興這裝模作樣的客套，我跟林兄那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之前我來作客也從來都不用通傳的！”

        端墨小聲嘀咕：“那不是從前嘛……”

        顧長寧根本沒聽清他在嘀嘀咕咕說些什么，他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見林縝，他倒也不擔心他們會不會在白詔遇到什么危險，在他的認知內(nèi)，這個世上大約還沒有什么惹得起李清凰這野蠻公主，唯一能讓他感覺到度日如年的便是那些堆積如山滿是塵埃的卷宗——林縝走了之后，他根本就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那樣能干的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