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抬起頭來，李玉叼著個沒啃完的雞翅望天的樣子有點滑稽，我忽然想起小丘在我姥姥家過的那個春節(jié)，也是在熱鬧的焰火下，他嘴角帶笑，輕聲和我說新年快樂，然后把那個帶著他體溫的小硬幣塞到了我手里。

我情不自禁的偏頭看他，他側(cè)臉很漂亮，鼻梁秀挺，輪廓柔和，睫毛在鼻側(cè)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少年。

“怎么啦？”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撓了撓，輕聲道:“不是看煙花么，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蔽彝赃吙苛丝浚焓?jǐn)堊∷难÷曊f:“再說，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喂喂，你們倆夠了?。　崩钣癜央u骨頭吐到垃圾袋里，拿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油，一臉牙酸的表情，“膩得我牙都疼了。”

我無情的指出真相:“骨頭硌牙了吧?！?/br>
李玉“哎哎”了兩聲，沒來得及和我嗆上就被劉淼拖走了。

這下只剩下我們倆，他側(cè)頭看著我笑了笑，瞳孔里倒映著天上的焰火，閃閃爍爍的，像是藏著許多星星。

“我……”我說。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

我把他的圍巾往下壓了壓，露出他線條漂亮的下巴和紅潤的唇瓣，用指尖蹭了蹭。

他悄悄勾了勾唇角，是個要笑的模樣。

我心里一軟，下定決心道:“我?guī)慊丶野?。?/br>
他愣了一下，說:“今晚回去嗎？”

“不是今晚，也不是回我們家?！蔽艺f，“我想帶你回我爸媽那邊一趟?！?/br>
這個念頭在和我媽打過電話之后就產(chǎn)生了，我本來想這兩天玩開心了再和他說，可這會兒想起往事，怎么也憋不住了。

他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視線也不自覺的躲閃著垂了下去:“怎么了……突然就要回去……”

我抬手掂起他的下巴，他順著我的力道很順從的抬了頭，嘴唇輕輕抿著，眼神有點不安。

“別怕?！蔽胰崧暤?，“有我在呢。”

“……”他小心翼翼的瞅著我，說:“能不去嗎？……我不想去。”

聲音很小，幾乎要被煙花蓋過。

“不能?！蔽艺f。

他仿佛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答案，只是細(xì)細(xì)的吸了口氣，神色有些黯然，說:“好?！?/br>
煙花要放一個多小時，廣場上也沒個地方避風(fēng)，只二十多分鐘就覺得臉都被風(fēng)刮麻了。李玉他們不知道躲在哪個旮旯彎里快活，繞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影。我干脆給他發(fā)了消息說我們先回去，就直接回房了。

我出門的時候沒帶圍巾，小丘分了一半繞在我脖子上，兩個人手指勾在一起，肩膀擠著肩膀，連體嬰似的往回走。

路上很安靜，沒有行人，遠(yuǎn)處煙花升空然后綻放，連帶著照亮了這條石子鋪成的小路。

站在門口掏鑰匙的時候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又快又輕的說了句什么。他開口的瞬間一蓬煙花正“咻”的騰空而上，而尾音被爆炸的余響蓋過，我一個字都沒聽清。

“剛剛你說什么？”我伸手推開門，問道。

他神色如常道:“沒什么，我說快點開門，都要凍死了。”

洗過澡，我把他夾在雙腿中間，半躺著靠在床上看電視。

他拿著遙控器按來按去，心不在焉，根本沒有注意到電視上放的是什么。

我心里嘆了口氣，把遙控器拿過來，關(guān)了電視，把他往懷里摟了摟。小丘沉默的側(cè)過身體，把臉埋在了我胸前。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哼歌，他就這樣安靜的趴著，手指無意識的撥弄我的睡衣。

過了很久，他一直沒動，手上的小動作也停了，我覺得他大概睡著了，便稍微探身去關(guān)床頭的燈。

咯噠一聲輕響，屋內(nèi)頓時陷入黑暗。

冬日里夜晚格外寒冷，床邊的窗戶關(guān)著，只有一束淺薄的月光，明晃晃的越過窗欞，落在木質(zhì)地板上。

先前煙花太過耀眼，我都沒注意到今晚竟然還有月亮。

月色冷冷清清，仿佛凝著一層白霜。

屋子里卻很暖和。

懷里的人動了動，輕聲道:“我有點害怕?！?/br>
我張口欲言，他卻“噓”了一聲，說:“等我說完……好不好？”

我安靜下來，點了點頭。

“我一直不敢聯(lián)系你，怕……怕姨姨傷心，也怕自己忍不住跑回來?？晌冶锪巳?，最后還是沒忍住……我怕我這次不回來，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借口能回來看你一眼了?！?/br>
“我本來真的只是想遠(yuǎn)遠(yuǎn)看上一眼的……”他低聲說，“可是你發(fā)現(xiàn)我了，你光著腳在雪地里追我，抱著我說想我，我的腿一下子就邁不開了?！?/br>
“就算要下地獄……”他說，“我也愿意。”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好像只是在說明天早飯想吃荷包蛋這樣的瑣碎。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手下觸感又細(xì)又軟，像緞子一樣光滑。

他在我掌下蹭了蹭，像只乖巧的貓咪。

“……不會下地獄的。”我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睛，“我保證?！?/br>
他的手指驀然收緊，緊緊的攥著我睡衣上一小塊布料，半晌后又忽然松開，怔然的抬頭看我。

“你以前也說過……”他小聲道，“在海拉爾的時候，你還記得嗎？”

我把他往懷里攏了攏，他固執(zhí)的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但其實房間里只有一點月光帶來的微弱光亮，很難看得清臉上的表情。

“記得。”我說，“我說保證你以后每天都會這么開心……對不起，我沒做到?！?/br>
他搖了搖頭，說:“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br>
我把頭埋在他頸窩里，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

“小騙子?！蔽艺f。

“不騙你。”他答道。

我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我想帶你回家，把咱倆的事情定下來?！蔽艺f，“等畢業(yè)了我們就結(jié)婚，國內(nèi)不能結(jié)，我們就去國外領(lǐng)證，好不好？”

他的呼吸急促了幾分，搭在我胳膊上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復(fù)又松開，抬起頭來看我。

光線黯淡，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我卻無端覺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凄惶。

我心里突的一跳，來不及細(xì)想，身體已經(jīng)先于思維行動起來，側(cè)過臉在他臉上安撫的蹭了蹭，溫聲道:“沒想好也沒關(guān)系，不用現(xiàn)在回答我?！?/br>
“歡歡哥?！彼?xì)細(xì)的喊了我一聲。

我忽然發(fā)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從他嘴里聽到這個稱呼了。

我心里驀的柔軟了幾分，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放柔了:“怎么啦？”

他拉住我的手，像是在一邊思考，一邊逐字逐句道:“他們不會同意的，我也不要那么多，你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說不定哪天你就遇到喜歡的……姑娘了，到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