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的額頭，鮮血霎時在輕薄的帕子的絲縷間漫延了開去，沾濕了周愜的手指、掌心，而后漫至帕子邊緣墜落下去。

良久，老翁方才反應(yīng)過來，他欲要起身謝過周愜，卻被周愜按住了肩膀。

周愜溫言道：“老人家，你且坐著罷，勿要起來?！?/br>
片刻后，大夫便趕到了，那大夫?yàn)槔衔糖謇韨凇⑸线^傷藥之后，又包扎了一番，才道：“老人家只是皮rou傷，無甚大礙，不過老人家上了年紀(jì)恢復(fù)不易，須得喝些補(bǔ)身的湯藥為好?！?/br>
“那便勞煩大夫開藥罷。”周愜見劉氏夫婦皆是衣衫破舊，怕倆人身無余財，善心地道，“這藥要多少銀兩？由我來出罷?！?/br>
話音落地，卻見老婦驟然止住了哭泣，轉(zhuǎn)而冷笑道：“老身有萬兩我兒的賣命錢在手，何須周大人相助。”

老翁按了下老婦皺巴巴的手道：“勿要對周大人無禮。”

老婦適才因“銀兩”倆字受了刺激，聞言，恭聲歉然道：“周大人大人大量，切勿與鄉(xiāng)間老婆子計較?！?/br>
周愜擺擺手示意無事，待大夫開過藥后，他將藥方交由一衙役去配了來，而后又親自送大夫出了大理寺去。

回到大堂之時，他故意在窗口窺伺了一陣子，見老婦、老翁倆人在獨(dú)處之時也無異狀，方不徐不疾地踏入了大堂內(nèi)。

他復(fù)又坐回老婦與老翁對面，朝老婦肅然問道：“敢問老人家，你適才提到的那萬兩是從何處來的？”

老婦哭泣得久了，嗓音猶如在砂礫上死命地磨礪過了一般：“兩個余時辰前，有倆作侍衛(wèi)打扮之人抬了一個木箱來叩門，老身去開了門，那倆侍衛(wèi)將木箱抬進(jìn)來后，打了開來，里頭是滿滿的紋銀，老身吃了一驚，喚來老伴，其中一人道我兒為太子殿下盡忠職守，理應(yīng)褒獎，但由于我兒身故，太子殿下便將我兒應(yīng)得的賞銀交予我們倆老，又可憐我們倆老膝下無子，承諾贍養(yǎng)我們倆老余生?！?/br>
周愜思忖道：這老婦方才道劉垣為顏珣所迫，下毒謀害顏玙，以致其身死。昨日由顏玙的證言看來，顏玙已然信了王姝之言，認(rèn)定是劉垣下毒要害自己性命，又為何會差人抬了賞銀予劉垣父母？

便是他心下疑惑難解之時，老婦又道：“他倆雖自稱為太子殿下所差使，但……”

老婦情緒激動至極，幾乎提不上氣來，急得目眥欲裂，好容易才吐出字句來：“但老身卻窺見他們腰間別著的令牌顯示其為拂雨殿之人，老身雖不知這拂雨殿住的是哪位貴人，卻能肯定拂雨殿斷不是太子殿下居所。是以，老身便假意應(yīng)承，當(dāng)著那倆侍衛(wèi)之面，對太子殿下千恩萬謝，免得倆人起了疑心。之后，老身問了隔壁的教書先生拂雨殿所住何人，那教書先生道住的乃是當(dāng)朝的二皇子顏珣！再之后，老身細(xì)細(xì)地收拾我兒的遺物以求尋出些蛛絲馬跡來，便找到了適才呈予大人的遺書！”

“周大人！”老婦“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周大人，你定要還我兒公道，砍了那顏珣的腦袋！”

周愜俯下身去，欲要將其攙扶起來，老婦不肯起，他只得作罷，遂將手背在身后，居高臨下地問道：“老人家，你可瞧仔細(xì)了？當(dāng)真是拂雨殿的令牌？”

老婦仰首答道：“縱然老身人老眼花，但這般緊要之物，決計不會瞧錯了去?！?/br>
周愜又問老翁：“老人家，你是否也瞧見了？”

老翁搖首道：“老夫不曾瞧見，只老婆子一人得見。”

周愜沉吟一聲，側(cè)首望著被窗欞切割成數(shù)塊的天空，暗道：倘若劉垣當(dāng)真為顏珣所差使，事情暴露后，顏珣更是將其逼死，接著顏珣以為劉氏夫婦不明真相，故意差人假作顏玙的手下安撫劉氏夫婦倆人，意圖坐實(shí)劉垣是為顏玙而死，那破綻著實(shí)太多了些。其一，顏珣如何能斷定劉垣死前未留下只字片語；其二，顏珣為何不著人看住了劉氏夫婦，還任憑劉氏夫婦闖到了大理寺來；其三，顏珣怎地能斷定自己亦或是顏玙之人不會與劉氏夫婦有所接觸；其四，為甚么不索性除了劉氏夫婦以免留下后患？

顏珣素來喜怒難辨，公堂之上亦無半分變色，會是這般不周全之人？

且顏珣的先生蕭月白三元及第，實(shí)乃百年難得的人物，假使顏珣真有謀害顏玙之心，蕭月白會任由顏珣留下這許多破綻？

周愜思緒翻騰間，又一衙役湊到其耳側(cè)耳語了幾句。

聞聲，周愜面色微變，不發(fā)一言。

第25章起·其二十一

毒殺太子顏玙所用的毒/藥乃是由一種喚作“九殺”的毒草所制，“九殺”之名取的是縱然如同貓一般有九條性命只消中了此毒便無從活命之意。

“九殺”之名雖是暴戾，卻須得用上一整株“九殺”磨成的粉末才能致人死亡。

“九殺”產(chǎn)自偏遠(yuǎn)之地，狀若野草，甚是稀少，偌大的京城之中僅一家藥鋪有“九殺”售賣，而適才那衙役與他耳語的是——秘密買下“九殺”之人來自拂雨殿。

周愜定了定神，壓低聲音朝那衙役吩咐道：“將藥鋪掌柜與伙計一并請來。”

他的話音堪堪落地，又有一年輕衙役到了他面前，拱手稟告道：“劉垣的書信已取來了?！?/br>
年輕衙役聲音壓得幾近于無，劉氏夫婦倆人自是無法聽見。

周愜怕他對遺書存疑一事刺激了劉氏夫婦，因而以眼神示意候在一旁的衙役守住劉氏夫婦倆人，便從年輕衙役手中接過書信，揣在懷中，轉(zhuǎn)身去了隔壁房間。

他將門合了嚴(yán)實(shí)，又從懷中將書信取了出來，一一展開鋪在桌案上，統(tǒng)共七封書信，其中五封已然泛黃了，而余下二封尚且算得上嶄新。

他細(xì)細(xì)端詳這七封書信，其上的字跡不盡相同。

他又取出劉垣的遺書來作對照，遺書上的字跡與這七封書信亦有些許不同。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后，一聲叩門聲乍響，緊接著，一衙役道：“康大人到了。”

周愜回道：“快請康大人進(jìn)來?！?/br>
衙役應(yīng)諾，須臾之后，已過知天命之年的康大人便行至房間門口了。

周愜將康大人迎了進(jìn)來，又謹(jǐn)慎地合上門，方指了指桌案上的七封書信以及一封遺書，道：“勞煩康大人驗(yàn)一驗(yàn)這些可是同一人的筆跡?！?/br>
康大人頷首，小心翼翼地一手拿起一封書信，倆倆對比，如此這般，費(fèi)了許久的功夫，才作出定論：“眼前這些全數(shù)是同一人的筆跡，由于書信之時的筆墨紙硯以及情緒的不同，筆跡稍有變化?！?/br>
“確是同一人的筆跡？”周愜面上肅然，手心略略生了濕意。

康大人答道：“確是同一人的筆跡，不會有錯?！?/br>
“勞煩康大人了?！敝軔苡H自將康大人送了出去，又命一衙役隨馬車同去，以確保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