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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仿佛是從五臟六腑之中發(fā)散出來的,帶著無盡的慘淡憂愁。“去給我弄點吃的。”他半閉著眼睛發(fā)出命令,不肯看人。友美答應(yīng)一聲,連忙轉(zhuǎn)身忙碌去了。狼吞虎咽的吃過一頓早飯,何殿英開始研究那兩只皮箱。皮箱是鋼條襯里,陪著十分嚴(yán)密的新式鋼鎖,一時半會竟是無法撬開。何殿英無心在它身上浪費時間。攏著薄棉睡袍躺到床上,他打了個短短的盹兒,睡得也不安穩(wěn),腦子里亂哄哄的一團(tuán)亂麻,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他知道自己今早的殺戮,是過分了。是過分,然而又不是很過分——手下人而已,他又不是沒殺過。就算啞巴和鳳兒的身份特殊一些,可是一個奶哥哥,一個野丫頭,算到底又值得了什么?他和余至瑤相識相好的時候,還沒有這些閑雜人等呢!坐起身來換了衣裳,他決定出門繼續(xù)去找。他想好了,無論余至瑤這回怎么賭氣發(fā)怒,他都一定忍著。現(xiàn)在余至瑤一無所有了,他得好好的去愛疼他愛他,就像當(dāng)年小時候那樣。杜芳卿獨自站在廚房里,一邊做飯,一邊隔三岔五的探出頭去,透過玻璃窗子窺視廂房內(nèi)的余至瑤。玻璃窗子上面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依稀可見余至瑤正在地上來回踱步。兩天了,余至瑤一句話也不曾說過;有時杜芳卿試著問他逗他,他也全然充耳不聞。他的高大軀殼仿佛已經(jīng)變成監(jiān)獄,把他的靈魂囚禁起來與世隔絕。飯菜熟了,馬維元還沒有回來。余家雖然勢敗,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外人不知道余至瑤如今的情形,所以馬維元憑著往昔的面子,還能做些活動。馬維元只想做兩件事:第一是弄一筆錢;第二是把余至瑤帶出天津衛(wèi)。把飯菜端到房內(nèi)桌上,杜芳卿走過去攙扶了余至瑤,口中柔聲勸道:“二爺,坐下,咱們要吃飯了。”余至瑤像一具高大的人偶,被他牽著扯著摁到桌前坐下。杜芳卿把勺子直送到他的手中,又把飯碗端到他的面前。然而余至瑤神情呆滯,一動不動。杜芳卿見怪不怪的握著他的手,舀了一勺米飯喂到口中。如此動作反復(fù)幾次,他仿佛是有些知覺了,開始自己一勺一勺的吃飯。杜芳卿放下飯碗,騰出手來夾了一筷子菜,可是還未等喂給他吃,他忽然放下勺子,卻是不吃了。真不吃了,杜芳卿怎么哄怎么勸,他都不吃了。杜芳卿一陣心酸,幾乎快要落下淚來。抬手把余至瑤攬到懷中,他低頭撫摸了對方的短發(fā)。余至瑤的頭發(fā)一直是好,烏黑茂密,可是如今落了白雪,一層一層的雪。余至瑤歪斜著身體靠在杜芳卿胸前,臉上毫無表情。旁人看他是一具木雕泥塑了,可是他還有他的思想。他在等待。一條手臂松松的環(huán)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掌輕輕蓋上他的頭頂。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會是狠狠一勒還是重重一擊。反正總是逃不脫這兩種后果,所以他索性絕望的等待。等待不知是何時結(jié)束的,他也忘記了最終的后果是什么。兩條腿沉重酸痛,幾乎快要拖不起來,他想自己一定是已經(jīng)挨過打了,所以心里有點輕松。頭腦忽然生出疑惑,他問自己:“這是哪里?”他驟然恐慌起來——不該在陌生地方這樣大模大樣的走來走去,也許礙了父親的眼,自己會再挨打。于是他就尋找到一處狹窄的空隙,極力的蹲下去隱藏了自己。隱藏的阻力是多么大啊,無數(shù)的手腳在拉他扯他,忽遠(yuǎn)忽近的聲音一直在他頭頂盤旋。他越發(fā)怕了,干脆抬手抱住腦袋蜷縮起來。他繼續(xù)等待,等待天亮。天亮之后會怎么樣?他不知道。他只是隱約覺得天亮之后,自己會暫時逃離此地,有更好的去處。余至瑤始終是躲在床尾與墻壁之間的窄空里,杜芳卿使盡渾身力氣也無法拽他出來。天都黑了,地上冰涼。若是真在地上坐過一夜,非凍出病來不可。“二爺……”他帶著哭腔說道:“求您了,上床睡吧,床上暖和?!?/br>余至瑤垂頭閉眼,和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馬維元頂著一身雪花回了杜宅。脫下外面棉衣,他來不及吃晚飯,先把余至瑤強行拖了出來,然后推到床上壓住手腳。杜芳卿連忙為余至瑤寬衣解帶,又拉過棉被蓋住了他。馬維元感覺他仿佛是想要掙扎,便急忙說道:“把蠟燭吹滅!讓二爺睡覺!”杜芳卿扭身走到桌前,一口氣吹了蠟燭。房內(nèi)登時一片漆黑,而馬維元試探著慢慢松手,見余至瑤不再亂動,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余至瑤并沒有睡,不過也不再躲。大家都睡了,余朝政也睡了,所以自己此刻安全了。天剛一亮,余至瑤就起床了。因為余朝政是早起的,所以全家上下都早起。三妹或許可以恃寵而驕的賴床,自己卻是沒有那種資格。“他”無處不在,影響波及到家中每個角落。這種影響讓余至瑤毫無食欲,他只想快點跑出家去。杜芳卿在院內(nèi)掃雪,忽見余至瑤穿著單薄襯衫走了出來,便是驚呼一聲,丟下笤帚把他推回了房內(nèi)。他怕余至瑤再無緣無故的往地上坐,便從廚房拿了個小板凳,讓他坐到床前。余至瑤乖乖坐了,耳邊開始響起轟鳴聲音。汽車?yán)嚷暋ⅫS包車鈴聲、攤販叫賣聲、男女笑談聲……各種聲音混合成了洪流,在他面前滔滔而過。他以為自己是坐到了街邊,所以繼續(xù)等待,等待那個少年來。在何殿英已經(jīng)找到心力交瘁之時,手下有人過來稟報,說是在街上好像看到馬維元了。何殿英立時精神一振,把兩只眼睛睜得奇大:“人在哪里?”手下沒在他臉上見過這么大的眼睛,幾乎嚇了一跳:“正跟著呢!”何殿英站起身來一揮手:“走!”馬維元換了一身粗布褲褂,裹著棉襖在街上走。胸前藏了硬刷刷的一只信封,里面是一沓美鈔。走過一處胡同之時,旁邊院門忽然開了,一只手伸出來,猛的把他拽進(jìn)了院。他嚇得頭發(fā)都豎起來了,不料抬頭一瞧,卻是看到了宋逸臣的臉。瞪著對方怔了兩三秒鐘,他隨即迎頭揮出一拳,正是打到了宋逸臣的面頰上:“我cao你娘的!你他媽的就不是個人!”宋逸臣被他打得一晃,可是并未還手。抬手捂住臉上痛處,他直接問道:“二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馬維元簡直想要殺了宋逸臣:“二爺?二爺現(xiàn)在家破人亡,瘋了!”宋逸臣登時表情一僵:“瘋了?”馬維元滿心氣苦,幾乎快要帶了哭腔:“姓宋的,我們二爺可沒虧待過你,你怎么就忍心這么連累他?二爺多大的家業(yè),現(xiàn)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