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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還有哪個客人要來?”裴揚風(fēng)笑著自飲一杯:“你們先喝著,本王去去就來?!?/br>顧云深與軍中這些將士多半都是舊識,眾人數(shù)年未見,一見面開始合著伙灌顧大美人酒。顧云深不勝酒力,清雅俊秀的臉上已經(jīng)帶了醉意,無奈地看向嚴邵。嚴邵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出面解圍:“顧盟主明日還有要事處理,你們?nèi)羰前阉嘧恚钕驴梢獝懒?。?/br>勸酒的人終于收斂了一點,還是起著哄:“那顧盟主要和嚴將軍喝一杯,以謝此恩吶!”顧云深已經(jīng)醉得不輕,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如畫的眉眼帶了三分殷紅艷色:“我敬嚴將軍,敬嚴將軍邊塞浴血沙場,方保我百姓平安喜樂?!?/br>嚴邵從不喝酒,也沒人敢勸他喝。但顧云深已經(jīng)醉了,喝醉了的人從來想不到敢與不敢的事情。顧云深舉起一杯酒硬塞到嚴邵手中:“我敬……我敬你我相識二十六載……二十六載……相知……相護……是……生死兄弟!”他眼眶紅了,醉意掩蓋住喉中哽咽。嚴邵怕他再說出什么不妥的醉話,皺眉飲下了那杯酒:“方南?!?/br>顧云深的徒弟方南從角落里竄出來:“嚴將軍!”嚴邵說:“送你師父回客棧休息。”方南被嚴將軍冰冷的眼神嚇得背后汗毛倒豎:“哦哦哦,師父我們走?!?/br>顧云深醉歸醉,卻不會發(fā)酒瘋。他依舊溫文爾雅地端正站著,有點無奈地扶著暈眩的額頭:“各位兄弟,今日顧某若有失禮之處,可都是各位的錯?!?/br>將士們哄堂大笑,一邊小心地護著送顧云深上馬車,一邊喊:“顧盟主,我們來日再喝,一定要不醉不歸?!?/br>顧云深模模糊糊地在人群中看到嚴邵緊鎖的眉頭,苦笑著想:喝不得了,再喝,場面就要難堪到無法收拾了。方南小心地扶著師父的肩膀:“師父,我們?nèi)ツ募铱蜅???/br>“不去客棧了,”顧云深閉著眼睛低語,“回潺塬城?!?/br>方南愣住:“師父不是還有要事要辦嗎?”“沒有了,”顧云深說,“我只是想見他一面,見完了,就該走了。”方南還沒來得及逛逛京城,少年人愛新奇熱鬧的心性十分惋惜:“那我們什么時候再來京城?”顧云深睜開眼睛,有點恍惚地笑了一下。方南忽然被師父笑得紅了臉。第五章大雪把宣王府中那棵老桃樹壓得吱呀響。葉棲華站在樹下仰頭看那些光禿禿的樹枝,雪花鉆進他的領(lǐng)口中,涼進了人骨頭里。裴揚風(fēng)站在他身后,聲音冷淡:“陛下為何要穿白衣?”葉棲華回頭,深眸含笑:“因為國舅喜歡朕穿白衣?!?/br>裴揚風(fēng)心中微動:“陛下還知道什么?”葉棲華說:“國舅喜歡看朕笑,因為國舅心里那個人也愛笑?!?/br>裴揚風(fēng)走近了些:“不,你笑起來的時候一點都不像他?!?/br>葉棲華緩緩斂了笑容:“為什么?”“月白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暖陽,像清泉,”裴揚風(fēng)狠狠捏住了葉棲華的下巴,“你不像,你的眼睛里是算計,很冷的算計?!?/br>葉棲華不知道是失落還是痛苦:“還是不像嗎?”裴揚風(fēng)斬釘截鐵:“一點都不像?!?/br>葉棲華問:“那朕要怎么做才更像呢?”裴揚風(fēng)說:“閉上眼睛?!?/br>葉棲華像是被他逗笑了,深黑如墨的眼睛彎成了月牙:“舅舅,我喜歡你。”裴揚風(fēng)有些狼狽地松開了手。葉棲華故作輕松地說笑著:“朕從小就喜歡你,只要你進宮看望母后,就是朕最高興的日子。后來朕長大了一點,朕就想,總有一天朕要當(dāng)上皇帝,然后封舅舅做最大的官,讓舅舅每天都可以隨意進出皇宮,陪朕和母后?!?/br>裴揚風(fēng)說:“我讓你坐上皇位了?!?/br>“可我覺得不夠啊,”葉棲華說,“你不肯進宮,不肯見朕,你心里只有那個卑賤的鮫奴……”“啪!”裴揚風(fēng)狠狠給了葉棲華一耳光,“陛下,請尊重逝者。”裴揚風(fēng)下手重,葉棲華半邊臉失去了知覺,耳朵里陣陣嗡鳴。他狼狽地扶臉仰頭看裴揚風(fēng),嘴角仍是倨傲的冷笑:“尊重一個鮫奴?國舅要朕背本朝律法給你聽嗎?一只鮫奴官價不得低于白銀二百兩,民間私賣不得低于白銀二百三十兩?!?/br>裴揚風(fēng)怒吼:“夠了!”葉棲華在裴揚風(fēng)的暴怒中自顧自繼續(xù)說:“家生鮫奴滿十歲,當(dāng)送至鮫欄監(jiān)品評級別,上品鮫奴一律收歸宮中,不得私藏,”葉棲華忽然笑出來,“國舅,你的鮫奴,可沒有送到鮫欄監(jiān)去評級。”裴揚風(fēng)失控地一腳踢在葉棲華胸口:“住嘴!”這一腳踹得葉棲華五臟俱裂口吐鮮血,他大口大口咳著血:“哈哈……國舅……朕忘了一條……哈哈哈哈……年老病殘鮫奴可由主人自行拆分售賣,那雙……那雙碧藍珠子……最為值錢哈哈哈哈……”兇狠的力道再一次落在葉棲華胸口,葉棲華卻覺得快意極了:“不過是個……咳咳……是個幾百兩銀子的物件……朕……朕寵愛你……才任由你讓一個鮫奴在軍中……咳咳……肆意妄為。國舅……”葉棲華眼前模糊著,視線里一片瀕死的鮮紅,“只此出入軍營一條罪狀,朕就可以把那個鮫奴千刀萬剮!”雪越下越大,葉棲華像一具尸體一樣躺在大大雪中,身上落了一層安靜的雪花。他在雪中聽到了裴揚風(fēng)低沉的喘息聲,像是荒原之上憤怒的野獸,尖利的獠牙上還沾著獵物的血rou。葉棲華口中不斷涌出鮮血,他以為裴揚風(fēng)這次真的會失手打死他。可裴揚風(fēng)高大的身影立在他身前,一動不動地擋住了半邊風(fēng)雪。葉棲華失血過多,艱難地緩緩抬起手臂,無力地搭在了裴揚風(fēng)的膝蓋上。模糊的視線里,裴揚風(fēng)腰間那半塊白玉在晦暗的天光中白到刺眼。多好的一塊玉,那是南荒死了無數(shù)采石奴才挖出來的皎白玉,被一個手腳笨拙的人雕刻成了粗糙難堪的半圓,刻著歪歪扭扭的“月白”二字。糟蹋了。葉棲華張開沾滿鮮血的唇,他想說話,可喉中只有冰冷的風(fēng)在穿梭。“來人,”裴揚風(fēng)說,“拿碧海青天水。”宮人嚇得跪在雪地中:“殿下!”裴揚風(fēng)看葉棲華的眼神比風(fēng)雪還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這雙眼睛。”葉棲華感覺自己被人抬進了一間溫暖的房間里,有人扶著他的后頸喂他喝一碗很苦的藥汁。葉棲華扭頭:“我不喝……”他視線慢慢清楚起來,肺腑之中仍然疼得喘不上氣來,可他不想喝藥,一口也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