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就當(dāng)講個故事給紀(jì)某聽，怎么樣？”

廳堂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紀(jì)潛之等了片刻，似是耗盡耐心，有些厭倦地揮了揮手。旁側(cè)的人立即拔刀，對準(zhǔn)韓元的脊背干脆利落地砍下。

在慘嚎聲中，紀(jì)潛之的聲音平淡無波。

“看來石堂主需要時間考慮。也罷，此處尚有許多赤鴉堂的兄弟，一條命換一刻鐘，先從韓大堂主開始罷?！闭f話間，已經(jīng)有人搬出各式刑具。廳內(nèi)頓時一陣sao動，堂主韓元更是面色如土，渾身抖似篩糠。他的雙手原本綁縛在背，此時繩索被解開，一人強行扯開他的右臂，將手腕扣進某件鐵制刑具內(nèi)。

光線昏暗加上情況危急，韓元根本沒能看清刑具模樣，張口欲呼，求救聲抵達喉頭卻瞬間化作哀嚎！

毛骨悚然的痛楚，從拇指竄上手臂，仿佛所有神經(jīng)都被撕扯著脫離身體。韓元勉強睜開眼睛，清楚瞥見一小片沾血的指甲躺在地面。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右手食指同樣襲來滅頂?shù)膭⊥础?/br>
慘叫聲驚天動地。

紀(jì)潛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繼而展顏笑道：“石堂主慢慢考慮，一刻鐘時間不短，足夠把人處置干凈。手指，耳朵，眼睛，牙齒……反正人身上的東西挺多。”

話音未落，趴伏在地的韓元突然嘶聲大喊道：“我說！他不說，我說！”

他的嗓音已然變調(diào)，仿佛含著極大的恐懼。

“我都知道！這賊人什么都對我稟告，哪怕是十七年前的紀(jì)家血案，他都原原本本告訴過我……”

“堂主?！笔郎n終于開口，聲音喑啞，“莫要忘記赤鴉堂是如何走到今天?！?/br>
“那是你想要的赤鴉堂，我不想的！人多了，名氣大了，有什么好？外面的人都說我們是北霄派的狗，我走到哪兒都抬不起頭，覺得處處都在笑話我，斥責(zé)我……”韓元情緒激動，稍顯肥碩的臉龐抖動著，扭曲著，五官全部擠壓在一起，辨不分明。細而密的汗珠布滿額頭，又順著鼻梁臉頰流淌下來，很快染濕了脖頸?！白鲞@堂主有甚意思？還不如以前那一畝三分地，安寧太平……”

赤鴉堂的興盛緣由，江湖眾所周知。

原本默默無聞的門派，借著北霄派的庇護與幫扶，逐漸成為江湖一大勢力。同時，赤鴉堂常年毫無原則地替北霄派賣命的行為，也為許多武林人所不齒。

“我不想的……”韓元喃喃自語，緊接著又是一聲痛呼，臉皮紫漲目眥盡裂；他的無名指連同骨頭皮rou，全被生生扯斷。

“我說，我說啊……”

他極其費力地扭動著脖子，朝紀(jì)潛之的方向哀哀乞求。

“當(dāng)年是這賊人擅作主張，替聶常海辦事，冤有頭債有主，還望教主明鑒……”

“老閣主橫死，心法失竊，紀(jì)家變故，所有的事都是被算計好的，都是他們的貪念。夏有天如是，聶常海亦如是……”

傅明靠墻坐在床角，面色平靜雙眼微闔，似乎正在養(yǎng)神休憩。一連幾天，他都是這種狀態(tài)，負責(zé)看守的侍衛(wèi)也已經(jīng)習(xí)慣，除了端茶送飯，彼此之間并無碰面。

對傅明來說，這樣再好不過。

沒人打擾，他就可以集中精力查閱劇情進度，掌握當(dāng)前情況。

紀(jì)潛之兩天前離開，一直沒有回來。他沒法出門跟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程序的進度記錄。通常來講，主角的行動被記錄下來的可能性較高，如果這行動涉及到主線劇情，就更容易被記錄。

當(dāng)然，這法子有時并不好用。虛擬復(fù)原程序運行遵循一大堆復(fù)雜算法，在記錄劇情方面充分體現(xiàn)了文字詳略得當(dāng)?shù)膬?yōu)點，絕不可能面面俱到細致無缺。

幸運的是，這次紀(jì)潛之出門辦事，進度顯示得挺詳細。

設(shè)下埋伏，誘敵深入，拿下赤鴉堂，審訊二堂主石永蒼。每個細節(jié)，每處行動，都無比真切地展現(xiàn)在傅明眼前。

而書中原本缺失破損的、關(guān)于紀(jì)家血案的秘密，也逐漸浮出水面。

第52章皮囊（五）

皮囊（五）

夏川閣老閣主死時已有六十八歲。他的尸體躺在練功房里，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隱隱散發(fā)出腐爛味道。松弛癱軟的臉上，依舊維持著熟悉的怒意。

生前，老閣主脾氣不怎么好。暴躁，易怒，打定的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他又性格豪爽，做事正派，是真正的俠骨仁心。遠近的人，提到這老爺子，無不心悅誠服，稱贊連連。

眾人唯獨不理解的，是老閣主對繼承者的態(tài)度。

老閣主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患病癡呆多年，二兒子也已經(jīng)年近而立。按理說，這夏川閣閣主的位子，原本應(yīng)該給大兒子，可這癡呆病癥絲毫不見好轉(zhuǎn)，眼見是沒了繼任的希望。再看夏家次子，不僅儀表堂堂，行事說話也頗有風(fēng)度。于情于理，閣主之位都該交給他。

但老閣主根本沒有任何表示。他一心一意尋覓名醫(yī)，為大兒子治病。十多年來，無數(shù)個郎中大夫背著藥箱出現(xiàn)，又搖著頭頹然離開。愿意看診的人越來越少，老閣主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他都把自己關(guān)在練功房里修煉心法，不準(zhǔn)任何人打擾。

因此，誰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死亡。

老閣主的尸體上有兩處劍痕。左胸一劍，稍淺；肋下一劍，略深。除此之外，看不出明顯傷痕。

凌晨，聽到死訊的夏家二少爺倉皇奔來，伏倒在老閣主身上，眼淚縱橫悲痛欲絕。許久，他終于緩和情緒，檢查屋內(nèi)陳設(shè)。

“心法不見了?！彼f，“兇手定是覬覦心法，才謀害了父親！如今心法失竊，父親喪命，我絕不饒恕這喪盡天良之人！”

說話時，二少爺雙拳緊攥，雙目赤紅，顯然是憤怒至極。周圍賓客仆從，也紛紛摩拳擦掌，勢要找出犯人，為老閣主報仇。

“兇手定然慣于用劍！”夏有天聲嘶力竭，“在洛青城里，又有誰劍法超群，殺得了夏川閣閣主？”

問話一出，滿場皆驚。每個人心里，都浮現(xiàn)出了幾個模糊的名字。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了紀(jì)家出事的消息。

“一開始，誰也沒想過紀(jì)桐會是兇手?！表n元喘息著，語氣急促?！爱?dāng)時北霄派掌門聶常海正在夏家做客，幫忙查驗尸體傷勢，道出老閣主死期為三天前，劍痕乃致命傷。夏有天辨認劍法，說是紀(jì)家的招式，聶常海并未反對?！?/br>
“夏川閣秘傳心法需得配合內(nèi)家武藝，普通人不知詳細，貿(mào)然修煉極易氣血逆流，最終走火入魔喪失神智。如果紀(jì)桐是殺人偷書的兇手，一切也就說得通了。雖然沒有確切證據(jù)，但這是當(dāng)時最合理的猜測。加上聶常海的態(tài)度……”

江湖第一門派的掌門人，站在了夏有天的身側(cè)。原本搖擺不定的眾人，便相信了這套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