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3
前的那個就低聲道:“你怎么才到?”
黎明前天光暗淡,她看到后來人有些惶恐的面色,道:“姑娘,我們真的要走嗎。老夫人不會饒過奴婢家里人的……”
顧笙淡淡地道:“那你就去告訴老夫人好了,再告訴夫人,告訴瑟姐兒……”
“不必她來告訴了?!?/p>
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道冷靜的女聲。
顧瑟提了一盞羊角宮燈,沿著花木扶疏的甬道獨自行來。夜里微涼,她披了件薄羅外衫,袖底發(fā)梢都沾了星點的露水,顧笙站起身來,靜靜地望著她,恍惚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看到這樣有些肆意而孤勇的顧瑟了。
她淡淡地道:“看來這些日子我做了什么你全都知道?!?/p>
侍女紅箋受了極大的驚嚇,觳觫著跪在地上,一疊聲地叫著“四姑娘恕罪”。
顧笙冷冷地道:“噤聲。你想把院子里的人都招出來?”
紅箋癱坐下來,低著頭不敢出聲了。
顧瑟道:“jiejie,你真讓我刮目相看?!?/p>
顧笙似乎是笑了一笑,有些譏誚地道:“怎么,你還以為我是一時沖動、一時想不開,事到臨頭一定會后悔?”
她短促地“哈”了一聲,道:“你們都是一樣的心,都覺得我愚鈍,我可欺,只要對我說幾句好聽的話,我就會乖乖地跟著你們走?!?/p>
“可惜你們錯了?!?/p>
她盯著顧瑟的面龐,冷冷地道:“我不會再隨意聽你們的擺布,不會嫁給你們想要我嫁的人,不會做父親升官路上的墊腳石,你如今驚不驚訝?”
顧瑟沒有接她的話。她靜靜地站在那里,道:“其實我一直不懂你。你是我的長姐,是爹娘的長女,可是你似乎一直不把自己當(dāng)成長房的孩子,你親近蔣氏,你不是個傻子,卻心甘情愿地聽蔣氏哄你的鬼話?!彼鹧?,注視著顧笙,問道:“你到今天有沒有過后悔?”
“我不后悔?!鳖欝洗鸬脭嗳弧?/p>
她看著顧瑟微微凝起的眉,忽而笑了起來,說不出的暢快和諷刺:“我為什么要后悔呢?蔣氏縱然騙我,她作為一個嬸嬸,至少還真的陪伴我、對我噓寒問暖。母親呢?你在襁褓里哭了,她立刻就放下了我去哄著你,她是你的好母親,卻不是我的!”
她這樣的語氣,讓顧瑟明白地知道,這些話在她心里已經(jīng)很久了。
她以嬸母的要求看待蔣氏,卻在心里把她當(dāng)作母親一樣親近。她以獨占的要求看待云弗,當(dāng)然輕易就挑剔出許多不足。
連顧九識一心為她的考慮,在她的口中,都成了“做他升官路上的墊腳石”。
顧瑟凝視著她,忽然莞爾一笑。
顧笙,已經(jīng)從根子里爛透了。
“我本來想打斷你的腿,把你關(guān)在院子里,橫豎家里這樣多仆婦,也無需你自己做什么事?!彼_了口時,就聽出聲音都有些倦:“將來送你嫁了人,選的那個人自然也不會嫌棄你這一點不足。何況你自然會有豐厚的嫁奩,綽綽有余地養(yǎng)你一輩子。”
“但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
“我決定放你走。你出了這道門,我權(quán)當(dāng)我jiejie死了,將來爹爹回來,我向爹爹請罪,我沒有保護好你。”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顧笙一眼,抬手向紅箋點了點,示意侍女跟上來:“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從此顧家與你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干。你將來為王為后也罷,落魄淤泥也罷,都與我樵蔭顧氏兩無瓜葛?!?/p>
她轉(zhuǎn)過身去,沿著來時的道路,真的再也沒有回頭地離開了。侍女紅箋猶豫地轉(zhuǎn)頭看了顧笙一眼,咬了咬唇,到底是追了上去,跟在了顧瑟的身后。
黎明濃暗,宮燈搖曳,那一點柔黃的光漸行漸遠,顧笙的身影重新被黑暗和寂靜淹沒下去。
※
定風(fēng)波
越驚吾
畫角平明瀚海霜,揚鞭遙指動天狼。羌管蕭疏旗未卷,當(dāng)戰(zhàn),更托生死與同裳。
浩夜高歌猶炙鹿,笳鼓,金戈白羽各飛觴。飲馬明朝絕塞地,千里,笑余何處不稱狂。
——卷四.定風(fēng)波·完——
*,唐教坊曲名。
第五卷 上陽春
第74章
※
慶和二十二年八月初二日。
辰時初刻, 上陽宮西南的永福門放下了吊橋。黑騎玄甲的歸騎兵士魚貫而出, 與金吾衛(wèi)、京兆府軍一道, 均勻地鋪散開來,把守在帝都干道的沿街兩側(cè)。
環(huán)刀、長戟的將士,在晨光下顯得尤為威風(fēng)而肅穆。
少頃,就有穿著一色寶藍圓領(lǐng)袍的侍衛(wèi)抬著朱紅色的箱籠從門中行出。
這時節(jié)坊中早市新散, 許多百姓都在出門或歸家的路上,乍然見了這樣的陣仗,不免嚇了一跳,又帶著些好奇地站在士卒的身后踮腳張望。
擠擠挨挨的,不免就有人撞在了士兵的身上,連連惶恐地請罪,那士卒卻十分溫和, 只是回頭看了一眼,提醒道:“離的遠些, 等一下不要沖撞了,今日可是大事, 里頭的東西隨便拿一樣出來,都不夠你們十個腦袋賠的?!?/p>
這些金吾衛(wèi)平日里可不是善茬,橫行坊市都是小事,那碰了人的中年婦人本以為自己惹了大禍, 卻沒有想到今日這些人竟這樣的溫和,就大了膽子問道:“軍爺,不知今日是哪一位圣人出巡?”
那士卒笑了笑, 道:“若是圣人出巡,早就鳴鞭凈道了,萬一有不要命的刺客逆賊藏在你們當(dāng)中,我們還要命不要?”
“來了來了!”那婦人還在等著兵士說話,她旁邊的人卻雀躍地踮起了腳,眾人跟著往街盡頭望過去,第一抬箱籠已經(jīng)轉(zhuǎn)過彎角走上了這條街道。
那箱子的尺寸比尋常都要大,開著箱蓋,內(nèi)里坐著一株丈余高矮的珊瑚樹,通體朱紅,枝干橫斜,栩栩然如在生時,仲秋時分的朝陽拂落其上,漾起攝魂奪魄的流光瑞彩。
這株珊瑚樹一亮在眾人眼前,就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陣整齊劃一的嘶聲。
那方才同士卒說話的婦人不由喃喃地道:“我的乖乖,難怪要說十個腦袋都不夠?!?/p>
第二抬就在第一抬后面不遠的地方,同樣開著箱蓋,這一口箱子里是一尊古玉清供,長寬都逾三尺,玉色愈靠下愈沉碧,愈向上愈清透,沁色均勻柔美,雕成個令人不大看得懂的模樣——左高而右低,中部至左下有許多高低溝壑,中右又有許多曲折線條。
眾人看不懂這玉琢成了什么名堂,但玉質(zhì)柔膩潤澤,照日生暈,顯然整塊都不是凡品,何況這樣大的整整一方,都不由嘖嘖稱奇,還有人大著膽子點評道:“就是上一回寶珠樓和金滿樓斗富,都沒有拿得出這樣大的一整塊玉料,可惜了,做成這個不明不白的樣子……”
旁邊就有人嗤笑道:“給你便不可惜!這可是中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