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呀。”

荀未有些受寵若驚地想道：“原來還記得我呢。”他頂多也就是四五年前見過他一次，摸了摸頭隨口夸了句挺乖。心里都做好不被認出來的準(zhǔn)備了。

他回一笑道：“王爺安好。”眼看他有繼續(xù)吃起來的征兆，不由出言提醒道：“陛下還沒到，王爺若是餓了，也還是先忍忍的好?！?/br>
小王爺聞言笑著轉(zhuǎn)過頭，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跟他打官腔道：“大人此言差矣，既然眾人皆知皇兄不重虛禮，本王墨守那成規(guī)作甚？還不如先填飽肚子要緊?！?/br>
荀未聽得一愣，倒是自己太過拘謹(jǐn)了。這也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他心想，除了會笑，活脫脫一個幼小版的殷長煥，姓殷的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他笑笑，不再言語。

殷長煥來得不遲不早，一身慶典紅感覺上不如平時莊嚴(yán)，但也別有一番隆重。他端起酒杯，淡淡宣布宴會開始。

這一杯是必須喝的。

荀未同眾人站起來，一面嘴里說著祝詞，一面心里打鼓，經(jīng)過上次的舍身實踐，他對自己的酒量已經(jīng)有了本質(zhì)認識，大約就是傳說中的三杯倒，還不知道這宮廷宴會上的酒水，是不是勁要更大一頭。

他抱著豁出去的心情，端起酒杯，正要閉著眼睛一口悶，忽然聽見上頭殷長煥的聲音不急不緩傳來：“太傅酒量不好，這一杯就免了?！?/br>
荀未愣了一下，抬頭看去，心里一咕嚕疑惑道，皇帝怎知道他酒量不好的？

第14章宮宴（二）

荀未在宴會上做靈魂出竅狀，冷眼旁觀強行制造出的其樂融融的氛圍。

歌舞也左不過總是那一套，靡靡之音吹得人耳畔發(fā)熱，殿內(nèi)四處宮燈普照，暖意洋洋，外頭大雪新停，映襯得室內(nèi)簡直暖如春至。他卻無聊地拿筷子沾酒，沾了又放下，不知道有什么有趣的，倒是有些想念府上炊事大娘做的桂花蜜糖糕，黃橙橙的，光是想想就食指大動。

大過年的，他努力不讓自己擺出掃興的臉色，強撐起精神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眾人。

不說各位大臣強作言談歡笑，推杯換盞，那邊的兩位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賢王這么久不見，竟然也學(xué)會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了？看樣子是遇著好老師了。

方才殷長煥雖說要免他的酒，但荀未十分識趣，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客套兩句，大家都喝的場合，他也不好敗興，于是說了句臣無礙，再感謝了一番皇帝的大恩大德，干脆利落地悶了一口。

當(dāng)時還不覺得有什么，果然這般暖洋洋的環(huán)境里待久了，就覺得酒勁漸漸發(fā)散開了，身子熱出了一身汗，幸好殷長煥后來沒再整個眾人敬酒的環(huán)節(jié)，頂多是頭有點暈，還撐得住。

他撐著腦袋，朦朧聽見皇帝向賢王詢問在南方可還好，賢王說挺好的，種種花養(yǎng)養(yǎng)魚逛逛街，慰問慰問百姓，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家安樂。

這也是賢王說得出的話？荀未懷疑真實情況根本是，練練兵打打架罵罵街，扎扎皇兄的小草人。

殷長煥不太感興趣地點點頭：“那倒是不錯?！?/br>
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分明在說“朕不信”，荀未千辛萬苦才忍住沒笑出來。他忽然覺得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賢王再怎么準(zhǔn)備周全，也不會是他皇兄的對手，各個方面。

觥籌交錯間他又裝了一會死，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話題竟然轉(zhuǎn)到皇帝的終身大事上來了。荀未不由豎起耳朵，拜托了，他心里禱告，你們誰來給皇帝介紹一個狐貍精吧，越嬌媚越好，迷不死他，本大仙真的是黔驢技窮了。

說話的居然是范遠，估計是看著皇帝孤身一人坐在龍椅上，懷里連個可人都沒有，想起自己三妻四妾，同為男人不由深切地同情起來。他自覺能戳中皇帝心思，隱晦道：“陛下沒有皇后的人選，不如先從妃子選起如何？”

言下之意老婆慢慢選沒關(guān)系，先挑幾個長得好看的解決一下需求。

荀未心想廢話，整個皇宮的女人都是他的，他要有需求多少人上趕著來給他解決，還怕這個問題？重點根本是壓根找不到一個讓他迷得死去活來的人，而達不到這個標(biāo)準(zhǔn)，在殷長煥那就代表，連封妃的可能性都沒有。

這個范遠，之前的事還沒跟他算賬呢。荀未盯著那胖老頭磨了磨牙。

皇帝果然毫不在意這件事，隨口回道：“日后再說?！?/br>
這個日后誰知道有多后，荀未心下嘆了口氣，紅顏禍水這一招當(dāng)真走不通嗎？他想起黯淡的前程就胸口一片抑郁，作為一個大齡未婚中年，被人塞了滿院子的男人的心情，有誰能理解？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好想回去啊。荀未瞧了瞧杯里自己的倒影，惆悵滿懷，他自顧自仰頭喝了一杯，噠地一聲放下玉杯，拂袖起身。

他本意只是想出去吹吹風(fēng)散散心情，因此就擺手沒讓下人跟著，側(cè)門守衛(wèi)也只是行了一禮，什么也沒說。

廊下的欄桿上一層新雪方被人拂去，在雪地上零零碎碎散了一地，枝頭覆著白雪，不堪重負，站不久便聽見林子里頭咔嚓咔嚓直斷的聲音，噗簌簌響個不停。

天上灰云密布，帶著晚間特有的沉沉的陰暗。寒氣慢慢地滲透進骨，荀未攏了攏外衣，縮縮脖子吐出一口白氣。

天庭是……沒有季節(jié)的。

花和樹都不會凋零，好像靜止了一樣，千萬年都不會變化。九重天，遠在雨雪之上，是一片一成不變的凈土。也許說起來很無聊，但他心里那才是歸宿。

人世太過紛雜，種種欲｀望交織錯亂。他能在其中揣度周旋，卻永遠不能理解，總有一種異鄉(xiāng)之感。

生老病死，七難八苦，塵埃滿面的平凡生活，這些又太過沉重，太無力。

他閑暇時看那些仙人相戀的話本，不由可笑凡人癡迷于自我安慰與欺騙的愚昧。七情六欲那都是舍棄了的東西，人間又有什么好，值得自降身份，貶為凡人，何況，天界哪有那么糟糕了。

似乎是得不到的東西總要詆毀一番，顯得是自己不稀罕才好。天規(guī)禁止七情六欲，那不是在正常不過嗎？若都存留著，那還叫什么神仙，與凡人有什么兩樣。倒不如說，正是因為舍棄了這些，神明才不必經(jīng)歷凡人的苦厄，才值得羨慕吧。

他想這些，沒有高高在上之感，只不過是忽然珍惜起了曾經(jīng)在天庭的日子。若這次能回去，他心想，若能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什么大錯，他一定誓死悔改，絕不再犯。

“站著不冷么？”身后冷不丁傳來人聲，荀未聞聲一愣，回過頭去，差點驚掉下巴。

殷長煥怎么出來了？宴會上做主人的人，要不要這么隨意??！而且隨便在別人身后出聲到底是什么毛病，不知道很嚇人嗎！

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