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3
他當(dāng)年想象了一下那種血腥的場面,被刺激得一記好多年,現(xiàn)在還能時不時從腦子里蹦出來。他自我安慰的工夫一向一流,這會豁然開朗,便又開始琢磨起了之前的問題。“管他呢,先前他給的圖紙不也沒錯嗎?”西北王道,“把那個漢人叫過來,本王親自問問他?!?/br>他揚(yáng)起手,匕首在手中轉(zhuǎn)了幾圈,精準(zhǔn)地插在了圖紙上帝都的方位,只余刀柄微微顫抖。與此同時,京城中,晏離閉目端坐在漆黑一片的房內(nèi),寂靜無聲地睜開了眼睛。他感到了一絲氣息,微弱到難以辨識,自非常遙遠(yuǎn)的地方而來,但是足以借此推斷,氣息的主人有多么強(qiáng)大,從過去到現(xiàn)在,他所知道的人物里,“這一位”幾乎可以和司法天神媲美。“連城?”他蹙起眉頭。天帝所選派的人,竟然是他?好大的手筆啊。這是非置那兩人于死地不可了。這平和的假象之下暗潮洶涌,天人勢力各自匯聚,帝都風(fēng)起云涌龍爭虎斗。應(yīng)劫之期之前,已經(jīng)沒有多少安寧的時間了。門窗被寒風(fēng)吹得砰然作響,灰云密布這一方天地,春天仿佛不會再來了。他長嘆閉目,仿佛可以聽見大地上千家萬戶,野鬼哭嚎。神無情,卻會悲憫。但有時候,連神也無能為力。第31章番外從前的事他跪在輪回鏡前,靜靜閉著雙眼。已經(jīng)不記得跪了多久,四周依然是一成不變的寂靜,甚至連風(fēng)流動的聲音,也傳不到這里。久而久之,仿佛還未魂飛魄散,就已經(jīng)不存在,同化在天地間了一樣。天庭總是這樣,不知道時間流逝,也不知道世事變幻,生命漫長到無趣,卻也短暫到如同只活了一天,而重復(fù)了千萬年。他既不掙扎也不反抗,一動不動,自跪在這里起,就不再有任何動作,哪怕是移挪一下已然麻木的腿或胳膊。神并非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比起凡人來,忍耐力幾乎沒有上限的,眾仙,除卻生來神明,有誰沒有經(jīng)歷過比這更甚千百倍的痛楚。身體上的疼痛不過是最低等的考驗。他閉著眼睛,目光卻似乎低垂著看向輪回鏡中,烏發(fā)披散下來掩住了神情,嘴角的弧度再平靜不過。一個被貶謫的神明,即便關(guān)閉通天神識,廢去所有法術(shù),落難到了寸步難行的境地,他也不會是一個惶惑無知的凡人。身后傳來了輕微的響動,是衣袖走動間拂過下擺的聲音,不急不緩,懶懶散散,好像不是特意而來,只是漫無目的地閑逛到了此處。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可此時,卻也沒有貿(mào)然回過頭去。“時辰到了?”跪在地上的謫仙淡淡道,“可想好了如何處置我?”那人遙遙站住了,似乎在為一下便被識破身份而微訝,這訝異也是恰到好處的,如同戲臺上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實則身在故事之外,知曉一切的前因后果,也明白未來演變,卻只是微笑著配合演出,不去驚擾與改變。無論這故事是好是壞,他心中是悲是喜。一身潔白的仙人遙遙站著,看向背對他長跪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我無權(quán)處置你,只不過老朋友來聊聊天罷了,”他說,“你可知你此番罪名為何?”“洗耳恭聽?!蹦侨说钠届o泡沫一般,一碰就破,本性難移地從語氣中流露出嘲諷來。“擅動私情,包庇罪人,無視天規(guī),不敬蒼天,還有呢?”鏡仙微微嘆了口氣,“他本不該生情竅,執(zhí)掌天規(guī)者并不需要這些累贅東西,你竟從未想過,害他這一劫,也是一罪嗎?”對方輕笑出聲,周身云煙都被攪得微微散開來,“這你得去問他,問他是不是后悔當(dāng)日以權(quán)謀私,留我一命,問他是不是后悔后來肆意妄為,濫動凡心?!?/br>“若他說悔,那我不算害他,你們大可重新把這個天神迎回神殿,他依舊是那個無心無情的連闕?!?/br>大約神的愛恨與凡人便不同在這里,他說這話時,沒有半分強(qiáng)求或忿恨,不過是平鋪直述,拿得起,也沒什么放不下。求而不得,便不再求。鏡仙不置可否,“我不問他,卻要問你一句。你是悔也不悔?”那人睜開眼睛,瞳孔中一霎那流轉(zhuǎn)過光華,卻又瞬間被禁咒壓制,暗藏其中的來自雙方的較量轉(zhuǎn)瞬即逝,連云煙都沒有驚擾半分。“我?”他笑了,不再是閉目懺悔的樣子,周身氣度仿佛剝落下蒙灰的泥塑,露出畢現(xiàn)的金身鋒芒來。“我從來不做后悔的事?!?/br>鏡仙當(dāng)日無意中窺見輪回鏡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時,就應(yīng)該明白,他命格主殺伐,我行我素,桀驁不馴,不論再歷經(jīng)幾世幾劫,是神仙或凡人,都改不掉骨子里的睥睨眾生的姿態(tài)。天帝所想與他截然相反。“褫奪身份,洗去前塵,看他傲從何來?”鏡仙當(dāng)日聽罷默然,并未反對。只心底微嘆,此番輸贏爭斗,竟要攪得天下不得安生。他走上前去,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點在謫仙眉心。“從今往后,好自為之?!?/br>禁足的咒術(shù)解開了,那人卻沒有立即站起身來。“我有一個遺物,”他道,自顧自地伸出指尖將脖子里掛的東西從紋飾繁復(fù)的衣領(lǐng)下勾出來。縱然是淡定如鏡仙,也忍不住為他遺物兩個字扶了把額。“你未必回不來……陛下從不趕盡殺絕。”“我知道,”那人仍跪著,抬頭看他,笑了笑,“那家伙,只不過想所有東西都在掌控下,仇卻是不記的。”“只不過,能回來的,只怕不是原本的我和他,事事都遂那老頭兒的意,也太讓人不高興了……這塊玉,煩請你幫我交給離火,就說就給他做個念想?!?/br>他說著把那玉從脖子上扯下來,遞了過來。鏡仙沒有伸手去接,他低頭仔細(xì)看了看,意味深長道:“靈石?就連陛下那也沒有多少,你哪來的?”“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對方坦蕩道,“我家那誰給的唄。要多少有多少,老頭兒自己窮可別掂量著別人跟他一樣?!?/br>“第二次了……”鏡仙無奈道,方才他忍住了沒有糾正,這次卻非得為他家天帝正一正名,“第一,陛下并不老,第二,陛下也不窮,第三……”他對上了那人的眼睛,“第三,我為何要幫你?”只是片刻間,兩個老狐貍就已經(jīng)交換過眼神,彼此都知道對方對這塊靈石的真實用途一清二楚。跪著的人笑得露出了牙齒,白森森的,頗有種威脅的意味,說的卻是,“舉手之勞罷了,鏡仙大人不愿幫就算了?!?/br>他把小巧玲瓏的石頭擱進(jìn)袖子里,兀自哀嘆,“可憐啊可憐,這么多年的情誼,這點小忙都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