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并不是猶豫。那雙眼睛清澈得可窺心底，誰都看得出不是撒謊。

童穎的心弦立即松了下來。

云棧的喉嚨微微一滾：“……真的，不認得了？”

童穎一扯云棧的袖子，人沒大礙，又認不出他們了，不是正好么，最多幫他付一下醫(yī)藥費，怎么還能提醒他？

青年的注意力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身處的病房，想要坐起來：“這是醫(yī)院么？”

“先別動?！痹茥５?。

青年很著急：“我要找奶奶?！彪p腳伸到地上胡亂地找鞋。

云棧彎下腰，手似乎是要替他拿鞋子，立即意識到不妥，又停住了，就勢蹲下來，緊了緊自己本來并沒松的鞋帶。

青年蹬上鞋，大概是躺久了猛一起身，頭有些暈，又坐了回去。

“先別走?！痹茥Ｕ酒?。剛剛昏迷不醒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簡單檢查查不出，很可能是復雜的問題，不能馬虎。

聽出他的聲音有點嚴肅，青年果然不敢亂動了。童穎覺得這才是正確的態(tài)度，這種傻小子，就得嚇一嚇。

“你叫什么名字？”云棧問。

“源寂?！?/br>
“你還記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童穎搶在云棧前面道：“你撞了我們的車?！?/br>
源寂瞪大了眼，有點結(jié)巴：“撞、撞壞了？車、車很貴么？”

云棧更加擔憂，源寂看起來有點……懵懵的，是因為碰到了頭，還是像老桃仙所說的，三魂不全會變得意識混沌?，F(xiàn)在的源寂對他毫無記憶，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小桃精已經(jīng)意識到，原來附到別人身體上支配一個人的行為，是要消耗能量的，他緩了半天才緩過來，為剛才聽到的對話生氣，既氣童穎的狡猾，又氣源寂傻，怎么能自己認錯呢！

云棧卻說：“是我的車撞了你?！?/br>
源寂又是一驚，今天，是他有生以來最難過的一天，一直在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中，路上不知被車滴滴了多少次：“是我闖紅燈了么？”

云棧：“是我開的太慢了?！?/br>
“……哦?！痹醇鸥用院?，不敢多問了。

云棧問：“你感覺一下，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心……”

“心臟不舒服？”

“心里，很過意不去?！?/br>
云棧沉默一下：“其他呢？”

源寂搖頭：“沒了?！?/br>
“你剛剛昏迷了一陣，醫(yī)生說可能腦部受了什么傷，再好好感覺一下？”

比起之前的傷心失神，和后來被小桃精附體時的茫然無知，現(xiàn)在算是正常了，源寂老老實實說：“我的腦子……我覺得，比撞之前，清醒多了?！?/br>
云棧：“……”

童穎：“……”

小桃精：“……”

源寂見他們都不講話，小聲說：“我現(xiàn)在可以去找奶奶了么？”

云棧問道：“你奶奶也住在這家醫(yī)院？”

上一世云棧認識源寂的時候，源老太太是在另一家醫(yī)院，重生之后，云棧去那里找過了，沒有找到。現(xiàn)在他明白，大概是L大附屬醫(yī)院的費用太高了，所以他們應該是不久之后就轉(zhuǎn)院了。

“是……奶奶要動手術(shù)，可是還沒交手術(shù)費?！痹醇徘那牡赜窒肫鹕?。

云棧說：“別急，咱們先談談這場事故的賠付?！?/br>
源寂低下頭：“修車很貴吧？要是太貴的話，可、可以分期付么？請放心，我剛剛簽了一份工作，不會賴賬的。”

小桃精苦于不能說話：“笨死了！他是說他賠償你?。　?/br>
云棧臉色一變，竟嚴厲起來：“你找了什么工作？”

源寂將頭低得更深，手指卷住被角。

不回答別人的問題是不禮貌的，尤其對方是這種好像……高在云端里的人?？墒恰墒悄欠N工作，實在沒法說出來。云棧站在窗口，與窗外的雪月交光融為一體，清冷、明亮，在他面前，源寂越發(fā)自慚形穢，只覺得哪怕說出一個字，都會褻瀆對方，又不習慣撒謊，只好沉默著。

作者有話要說：　　(●￣(?)￣●)碼得好寂寞。。。

第5章第三章

這不像是一場正常的交通事故，也不像碰瓷，童穎耐心耗盡：“走不走？現(xiàn)在去他們可能還沒散?！?/br>
“我不去了?！?/br>
童穎剛要發(fā)作，聽云棧又說：“我一會兒想去找丁主任?！?/br>
童穎的臉色霎時緩和了：“談項目的事？”

云棧隨便嗯了聲。

“太好了，你總算是想通了。計算機輔助診療這個方向最有前途，省里重點支持，在國內(nèi)也是熱門課題，你們又有那么硬的研究基礎，不繼續(xù)下去可惜了。你趕緊去吧，溫教授那邊我代你說一聲?！?/br>
“你別動了。”童穎走后，云棧對源寂說，“交費是么？你把單據(jù)給我，我去替你辦?！?/br>
源寂十分感激，掏出一大堆單據(jù)遞給他。云棧接過就走。源寂道：“先、先生，還沒給你錢呢?！?/br>
云棧站住，看源寂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一張□□。

“哪來的？”云棧臉上又現(xiàn)出那種讓源寂無地自容的神情。

“紫……工作的地方預付的?！?/br>
云棧醞釀了一下措辭：“現(xiàn)在哪有正經(jīng)工作是預付工資的，還是這么大的一筆錢？”

源寂又不說話了。

“你信運勢么？”云棧說，“再成熟的手術(shù)也會存在風險，有運氣的成分。用這種來路不正的錢，老天會保佑患者么？就算治好了你奶奶，她會心安么？”

字字都戳著源寂的心，讓他再次陷入迷惘，抬起眼時，云棧已經(jīng)走了。

云棧先去了放射科找主任丁誠。當初，L大附屬一院的幾位醫(yī)生都參與了賀懷遠主持的計算機輔助診療（puter-aidedDiagnosis,CAD）方面的國家自然基金重點項目。這種交叉學科項目跨信息學和醫(yī)學兩大專業(yè)，當時還沒畢業(yè)的云棧是學校那邊的主要成員，與醫(yī)生們有很多來往，都非常熟悉。到他任教的第一年，項目順利結(jié)題，整個課題組出了幾篇有影響力的論文，結(jié)題報告也寫得漂亮。但云棧最清楚，以國內(nèi)現(xiàn)有條件，做醫(yī)學圖像方面的研究前景并不太好，尤其期間他聯(lián)培出國一年，見識到了國外的研究環(huán)境，更加深了這個看法。老賀挺聽他的勸，自己又要退休了，就沒有再深入。醫(yī)院方面的專家難免覺得可惜，所以今晚丁誠接到云棧的電話特別高興，以為他是有意再合作，熱情地出來迎接。

云棧先是說了源老太太的情況，請他幫忙聯(lián)系最好的外科醫(yī)生。上一世，源老太太后來病情惡化，他疑心是那次手術(shù)做的并不成功，所以想換一位主刀。

丁誠問：“劉大夫技術(shù)不錯了。什么人動手術(shù)啊，你這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