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的臉看了少頃，抿起嘴唇，不再說話。

燕無花也勸道：“上官兄，眼下的事態(tài)還不至于糟到如此地步，我們還是先想想別的辦法?！?/br>
趙識途思慮片刻，轉(zhuǎn)向另一位同伴道：“阿珠，你說你知曉那密道的機關(guān)所在，莫非是真的，你當(dāng)真和江少爺認識？而且你們所說的明月塵，莫非就是你的meimei？”

明月珠怔了一下，微微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趙識途道：“自然記得，你說過你一直在找失散的meimei?！?/br>
明月珠的神色一沉，默默垂下眼，其余四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燕無花道：“姑娘若有苦衷，也不必勉強?！?/br>
明月珠搖頭道：“無妨，本來我的身世也不算秘密，無需隱瞞，先前不講，只不過不值一提，哪知機緣巧合，我竟又隨你們舊地重游，不妨趁機說出來，只不過……”她低低嘆了一聲，“這故事長而乏味，而且并不令人愉快?！?/br>
趙識途寬慰她道：“世上的前因后果，但凡成了故事，哪有一個是全然令人愉快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擔(dān)心，但說無妨?！?/br>
明月珠微微報以一笑，開始講述。

她出生時，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女孩，只可惜生養(yǎng)她的故鄉(xiāng)被戰(zhàn)亂波及，父親死在鐵蹄下，母親染上災(zāi)病。三歲時她便沒了爹娘，只剩下一個襁褓中的meimei，她連自己的姓氏都不記得，只記得姐妹倆的乳名，jiejie叫做阿珠，meimei叫做阿塵。

若非她比旁人多了一點幸運，她們姐妹本該像其他喪父喪母的嬰孩一樣死去的。

她生來便有一半粟特人的血統(tǒng)，粟特人起源于中原以西，昭武九國，這九國均與大唐交好，以經(jīng)商、藝術(shù)聞名遐邇，然而在邊塞常年的戰(zhàn)亂中，不善兵戈的九國相繼滅亡，余下的幸存者流浪各地，艱難維生。

傳聞中，粟特女子個個貌若天仙，能歌善舞。一支過路的舞團偶然發(fā)現(xiàn)這雙姐妹，便將她們收入團中，教授技藝，她們的童年在戒尺與竹鞭中度過，幾乎無甚喜樂，唯一的收獲便是練就了一身精湛的舞技。十三歲的時候，阿珠已經(jīng)可以獨自領(lǐng)舞，技壓群芳了。阿塵的年紀更小些，但也逐漸顯露出天賦之才。

姐妹隨舞團四處漂泊，去過很多地方，然而關(guān)外的戰(zhàn)事終于逼得他們逃回關(guān)內(nèi)，最終抵達京城長安。

長安有大小教坊九十六間，藝伎一萬余人，一個平民出身的舞姬若想進入宮廷，幾乎比登天還難。舞團的營生不景氣，只能輾轉(zhuǎn)于各個酒樓之間，演一些散戲散曲，勉強維生。

時逢御林軍大將軍凱旋歸京，大宴四方，雇傭舞團在宴會上以舞樂助興，那次宴席江氏也在受邀之列，臺下的江夫人一眼便看中了領(lǐng)舞的姐妹，與舞團團長交涉，將姐妹兩人一同買下，以侍女的名義帶回江家。

原來江夫人晚來得子，對小少爺百般寵溺，江府以鑄劍鍛刀為業(yè)，進出府上的多為市井粗人，少爺沒有兄弟姐妹，更不能與外人隨意結(jié)交，江夫人便動了心思，想找一雙年齡相仿的侍女給少爺作玩伴，一同讀書習(xí)武。

那少爺便是江景天，被選作玩伴的侍女就是阿珠與阿塵。

江氏地處京城左近，生意上與朝廷來往甚多，雖是江湖中人，卻一直懷有入世的野心。江夫人對獨子寄予厚望，希望江景天能夠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光宗耀祖，故而教子之事，處處以體面為重。有了這番考量，她待侍女姐妹還算不錯，并不吝惜錦衣玉食。姐妹年紀漸長，不能沒有名姓，江夫人想到慶功宴的那晚，阿珠所領(lǐng)的曲子剛好是春江花月夜，便取“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句，將“明月”作為姓氏賜予兩人。

然而，兩人終究是寄人籬下，舉手投足都要看人臉色，尤其是少爺?shù)哪樕?/br>
江景天雖被寄予厚望，從小處處受寵，卻始終沒能滿足江夫人的期許，他的天資平庸，不論讀書還是習(xí)武，都無甚建樹，唯獨樣貌得天獨厚，天生便有一張俊俏的臉龐，被下人奉承得多了，難免恃寵而驕，性情愈發(fā)飄然，愈發(fā)狂妄起來。

轉(zhuǎn)眼，姐妹日漸成長，尤其是jiejie明月珠，到了十幾歲時，已漸漸生出婀娜的身形，容貌也愈發(fā)秀麗柔美，久而久之，江景天心動綺念，對待她的態(tài)度也漸漸轉(zhuǎn)變，時時以珠寶金銀，錦羅綢緞相贈，以花言巧語騙討，刻意阻絕旁人的接近，自己卻長留左右，百般侵擾，終于有一日，他異想天開，到江夫人面前情愿，想要娶明月珠為妻。

江夫人大為駭然，為他的仕途考量，當(dāng)然不能答應(yīng)他迎娶出身低微的侍女，可是江景天不依不饒，甚至提出納妾的說辭。這些話，很快傳到明月珠的耳朵里。

第40章畫地取雄名（五）

聽到這里，駱歡拍案而起，道：“阿珠姐，還好你沒答應(yīng)，若是留在這地方，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小孩子尚且不懂的男女之事，若當(dāng)真順服屈就，委身作妾，豈止是氣死那么簡單。

趙識途也道：“依我看，還是將那頭花孔雀的毛拔光才好?！?/br>
明月珠道：“你們兩個還是小聲些，我們畢竟還在江府，閑話傳進主人耳朵，該如何是好。”

趙識途又問：“既然花孔雀固執(zhí)己見，你們又是如何離開江家的？”

明月珠道：“還好我的武功比他好，他又礙著少爺?shù)纳矸?，總歸不能對我怎樣，但我深知他性情紈绔，絕非可以托付信任之人，眼下他的殷勤態(tài)度，無非是見色起意，有所企圖，絕非出于真心，往后倘若他成了江家的家主，濫用手中權(quán)力，我與阿塵怕是再難反抗。于是我便開始籌劃贖身之事。我向江夫人請愿，倘若將當(dāng)年付給舞團的銀子悉數(shù)奉還，可否允我?guī)еm，名正言順地離開江府。”

趙識途道：“江夫人肯如此大度嗎？”

明月珠道：“她本來是不肯的，侍女贖身，終歸有損顏面，不過好在她與我有一點共識，她也不愿讓江少爺繼續(xù)與我糾纏，不論娶妻還是納妾，都會影響她所向往的仕途，我若遠走高飛，便能免除她的麻煩，對她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我以此為籌碼，多次與她交涉，權(quán)衡利弊，才將贖身的事敲定下來?！?/br>
駱歡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嘆道：“名門可真是麻煩?！?/br>
明月珠笑道：“可不是么。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被囚在這深宅大院里，巴不得能像你一樣，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燕無花又問：“明月姑娘既然贖身成功，后來又緣何與令妹失散?！?/br>
明月珠的神色黯淡下來，嘆道：“唉，這便是我最為后悔的事，我的meimei與我性情迥異，想法也千差萬別，江景天的所作所為對我并無吸引力，只因我看透了他的私心，可阿塵卻不然，她小我三歲有余，從小便喜歡與我爭，處處不愿輸給我，江景天對我見色起意之時，她還不過是個小姑娘，哪里入得了少爺?shù)难邸？墒撬齾s因此而憤慨不已，江景天在我面前越是殷勤，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