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鳳仙樓里比外面看上去還要擁擠，煙霧漫天繚繞，酒氣四處流竄，實在算不上風雅場所。

趙識途卻起了興致，他望著角落里的一張空桌，緩緩露出笑意：“上官，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便坐在那個位置?！?/br>
一旁，明月珠詫道：“原來你撿人回去的賭館就是這里?！?/br>
趙識途點頭道：“不錯，就是這鳳仙樓，我實在想不通為何上官會來這種地方。”

上官情眨了眨眼，道：“我不過是想找個館子填飽肚子。”

趙識途笑道：“可惜非但沒填飽肚子，還險些大打出手，多虧我及時替他解圍，帶他從后門溜走，上官，你說是不是？”

上官情道：“可惜我的錢袋也被你丟在了這里?！?/br>
明月珠不僅笑出了聲，趙識途也跟著仰頭大笑：“不錯，不錯，看來你都還記得?！?/br>
上官情淡淡道：“逃得那般狼狽，想忘也難?！?/br>
三人談笑之間，那座位已被人占去，是個醉酒的賭徒，咕嚕嚕地說著胡話，聽不清內(nèi)容。

當初的錢袋早就沒了蹤影，當初的人也改換了身份境遇。

趙識途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還會回到這個地方，他忍不住去看身邊人的側(cè)臉，昏暗的光線中，三個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輪廓上的影子隨著濃艷的燈色搖曳，眼眸蓋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他搖了搖頭，揮去多余的雜念，往深處走去。

*

鳳仙樓的一樓是尋常賭廳，賭資不高，只要口袋里有幾塊碎銀，都可以進來玩上幾局。兌籌碼的柜臺橫在大廳半途，擠滿了迫不及待的賭客，互相推搡著，誰也不相讓。

趙識途擠不過人群，伸長脖子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正犯愁之時，背后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他轉(zhuǎn)過身，看清來人是個書童，和駱歡差不多年紀，神態(tài)卻相差許多。

這書童呆里呆氣，肩膀縮向頸側(cè)，門牙緊張地咬著下唇，局促道：“是……是趙鏢頭嗎？”

趙識途在他肩上輕拍，柔聲道：“是我不錯，隨行的還有兩位鏢師?！?/br>
書童抬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人，才遲遲道：“我……我家先生在頂樓的廂房，請……請三位隨我上去?！?/br>
趙識途應道：“好?！彪S著他一道避開人群，不動聲色地上了樓。

臺階是折返的，越往上走，賭客便越少，環(huán)境也越安靜，到了頂樓，已經(jīng)幾乎聽不到下面的喧鬧聲，嗆鼻的酒氣也被熏香的檀木味所取代。

臺階口擺著一架山水四物屏風，繞到屏風背后，才能看清房間的原貌。

偌大的房間之中，只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中年男子，穿著打扮一絲不茍，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藥草香氣，與熏香的氣味融為一體。

他的手指修長，指間捏著一根銀色的判官筆，正百無聊賴地把玩。

他聽到身后的聲音，才轉(zhuǎn)過頭，在看清來人之后，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徐徐道：“看來趙鏢頭是準備好與我一賭了?！?/br>
第68章君本冰雪骨（四）

趙識途在那人面前停下，不動聲色地瞇起眼睛。

此人想必就是如今的蕭氏當家蕭然。蕭然能夠一眼便認出他，看來事先調(diào)查過他的身份事跡。

想到這一點，趙識途反倒不慌不亂，徐徐道：“賭不賭暫且不論，蕭先生可知道我此次的來意？”

蕭然點頭道“自然知道，”說完便轉(zhuǎn)向身后的書童，囑咐道，“博兒，你把東西拿出來?！?/br>
那書童點點頭，轉(zhuǎn)身去了，動作仍舊木訥，眼睛盯著地板不敢抬頭，邁步時差點絆到自己的腳。蕭然也不催促，轉(zhuǎn)回客人面前，做了個謙讓的動作，客氣道：“還請諸位稍后片刻?！?/br>
他說話時帶著些許川城口音，態(tài)度謙和有禮，實在不像是惡徒，也不像是賭客。而且從他的氣息步法來看，他的內(nèi)功并無過人之處，只不過是尋常水準罷了。

趙識途實在揣測不出他的意圖，也只能聽從他的安排，落座后耐心等待。

頂樓的正廳連著一間里室，不一會兒，書童從里室出來，雙掌之間，托著一樽墨色的青銅鼎。

趙識途立刻打起精神，盯著書童手中物問道：“這便是紫云鼎了？”

蕭然道：“怎么，趙鏢頭若是不信，不妨親眼鑒上一鑒?！?/br>
說罷，對書童使了一個眼色，那書童真的走到趙識途面前，躬身把鼎放進他手心。

趙識途面露詫色，將鼎托至眼前細細觀察。那鼎的大小剛好可以用雙掌托住，輪廓渾圓，通體呈墨色，鼎口刻有凹凸的環(huán)紋，赭褐色的暗線像蛛絲一般盤踞在表面。

這鼎的形貌雖然精致，卻也算不上獨一無二，趙識途很快發(fā)覺，它最奇異的地方并非外表，而是質(zhì)地。它由青銅鑄就，表面卻是溫潤的，且散發(fā)出濃郁的氣味，清苦之中夾雜著異香，使人嗅時沉醉不已。

趙識途點頭道：“這鼎的確是稀世珍寶，只是，就這么交給我，不怕我霸占不還嗎？”

蕭然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應，輕笑道：“我的武功平庸，只不過是個采藥診病的郎中，趙鏢頭若有意強奪此鼎，我定然沒有法子反抗。只是，如果你真的打算強奪，又何必枉費功夫，來赴我的邀約呢？”

趙識途怔了一下，點頭道：“蕭先生說的是，我的確無意霸占此鼎，只是來請求蕭先生將它毀去，找出藏于鼎中的密令，如此才能取回文帝寶藏，破解夜叉門的陰謀，還我中原武林安寧太平。”

說罷，他便將紫云鼎交還到書童手中，動作干脆利落，毫不遲疑。

蕭然微微點頭，眼中浮起笑意，拱手道：“趙鏢頭果真是開明磊落的君子，既然如此，我也該坦誠相告，這紫云鼎對于蕭家而言，非但是珍寶、玩物，而且是行醫(yī)煉藥，救死扶傷的根基?！?/br>
趙識途詫道：“竟有如此重要？”

蕭然的神色沉下來，問道：“趙鏢頭是否聽過家兄蕭令的名字。”

趙識途點頭道：“神醫(yī)蕭令鼎鼎大名，如雷貫耳?！?/br>
蕭然道：“家兄的醫(yī)術(shù)的確高明，醫(yī)德也令人欽佩，一生不辭辛勞，攻克疑難雜癥無數(shù)。他長于用藥，而這紫云鼎在煉制丹藥時，的確是舉世無雙的寶器，可惜他英年早逝，而我又遠不及他，只能靠著他留下的典籍記錄，繼續(xù)行醫(yī)救人，而他的靈藥妙方，其中十有八九，非得靠紫云鼎才能煉成?！?/br>
趙識途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倘若將鼎毀去，令兄留下的藥方便不再能用了。”

蕭然道：“正是如此，倘若沒了丹藥，原本生機尚存的病人，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你說，它算不算重要？”

趙識途沉默了許久，才道：“人命的確無價，紫云鼎本不該毀?！?/br>
蕭然挑眉道：“這么說趙鏢頭改變主意了？”

可趙識途卻緩緩搖頭：“并非如此，紫云鼎固然重要，它背后所系的秘密，卻關(guān)乎天下蒼生，藥方?jīng)]了，或許還能想到新的法子，可倘若外藩入侵，戰(zhàn)事再起，國土淪喪，會有更多的